丁大侠给梅老先生的伤口上金创药,但他背上那一剑刺得好深,穿通了肺,这伤是治不好的了。
丁大侠只有尽力而为,什么也不多问,一路上买了好酒好肉服侍。
丁大侠曾对我说,他当时亲眼看见这老头的武功,又亲眼见他跃入长江,钻入船底,只这份胆识和功夫,便值得我丁典给他卖命!”
听到这里,众人胸口一热,但觉这话豪气干云,若非大英雄大豪杰,决不能说得出口。
有人喟然一叹道:“有白头如新,就有倾盖如故,这是英雄惜英雄啊!”
但这样更显得三个徒弟狼心狗肺!
风逸道:“不错,当时丁大侠压根不知道这老头便是梅老先生,他只是出于义气。
就这么治了三天,梅老先生问了丁大侠姓名,苦笑道”很好!很好!’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来交给了他。
丁大侠还以为这是托付自己,便说道:‘老丈的亲人在什么地方?我必给老丈送到,决不有误。’
梅老先生道:‘你知我是谁?’
丁大侠道:‘不知。’
梅先生才道:‘我是梅念笙。’
这一下可给丁大侠震骇坏了。
这既是震于梅大侠威名,又是因为万震山等三人都是他老人家的徒弟,怎会出手如此毒辣!”
言达平哽咽道:“因为我们都是畜生啊!”
众人齐齐白了他一眼,均想这话倒也不错!
风逸道:“当时梅老先生向丁大侠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的第三徒儿最厉害,抢先冷不防地在我背上插了一剑,老头儿才逼得跳江逃命。’”
嘎拉一声,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一掌将桌子打的稀烂,站起身来,说道:“梅老先生一世英雄,最后时刻却对一个陌生人流露出苦笑,可见他是有多绝望,有多痛苦,有多伤心。”
“是啊,这几个畜生,还留着干啥,一刀砍了吧!”
“砍个屁,这几个畜生,一刀砍了,岂不便宜他了!”
“好,算你说的有理,但你敢不服老子,这事不算完!”
“他妈的,我还怕你不成?”
风逸听这二人因为一句话又争吵起来,也不以为意,接着道:“丁大侠对于这种人生惨事,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更不知他们师徒四人为何反目成仇。
虽也好奇,因是外人,却也不便多问。
梅老先生却道:‘我在这世上的亲人,就这么三个徒儿。他们想夺我一部剑谱,不惜行刺师父,嘿嘿,好厉害的乖徒儿!剑谱是给他们夺去了,可是没有剑诀,那又有什么用?
连城剑法虽然神奇,又怎及得上神照功了?这部《神照经》,我送了给你,好好地练吧。此经如能练成,威力奇大,千万不可误传匪人。丁大侠的《神照经》,就是这样来的!”
众人瞬间明白了,丁典的神照经是用命换来的,若非他勇于冒险,敢于承担,这神奇的武功,不会落在他手里。
风逸道:“梅老先生说了这番话后,没挨上两个时辰便死了。丁大侠在巫峡江边给梅老先生安葬了,写上‘两湖大侠梅念笙之墓’。
后来因为墓碑的事,丁大侠惹了大麻烦,大家也都知道了,我便不再赘述了!”
霎时间,全场都陷入了沉寂。
一代大侠饮恨而终,竟然是因为徒弟想要谋夺自己的武功。
那么,自己的儿子,徒弟会不会有一天也这样对待自己呢?
风逸眼见众人都在思虑,将手掌从万震山与戚长发身上一抬,
万震山顿时吐出一口长气,憋在心里的话吞口而出:“好啊,平素称兄道弟,都是好朋友,今日我姓万的落难,我的好朋友却到哪里去了?”
众人齐齐冷哼,这些事实一说,即是处了三人死刑,还有谁敢出头干预?
这可是江湖大忌!
你无论杀了谁,谁找你报仇,都能帮忙,可杀了师父,谁敢帮?
帮了,那就是一路货色!
非但自己无法立足,还连累家门名声!
但万震山临死还是强口,说道:“风逸,按你所说,我师父什么时候收丁典为徒了,
你这清理门户,又是从何说起?
就算我犯了弥天大罪,也不能由你致我于死地!这世上还是有王法的!
众徒儿何在,快去请凌知府!”
“唉!”
风逸纵声长笑,突然插入人群之中,双手忽起忽落,万震山六名弟子尽数被点中了穴道。一个个或手臂斜振,或提足横扫,或是出剑直刺,都成了雕像。
就这转瞬之间,风逸身子一晃又回了原地,就仿佛压根没动过。
这一幕众人瞧在眼里,人人寂然,只有微风吹拂衣袂之声。
这才是风逸的真正实力!
普天下有杀风逸的手段,但绝无能救这两人的办法!
风逸看着万震山冷冷一笑,心想:“你还想凌退思呢,他要来也得等你死了!”
过了半晌,有人才问道:“风少侠,梅老先生没有让丁大侠替他清理门户的说法吗?”
风逸摇了摇头道:“没有!”
众人有些不明所以了。
言达平幽幽道:“因为我师父最后时刻,还拿我们这几个孽障当亲人看哪!”
众人瞬间恍然大悟。
梅念笙对这几个徒弟既然常起怜悯之心,那在弥留之时,仍然希望他们日后能够改过迁善了,只可惜师父有情,徒弟无义啊!
风逸喟然一叹道:“对啊,梅老先生临终前,还说他的亲人,只有三个徒儿,也没有让丁大侠为他报仇之言。
可我与丁大侠却不这样看,这群畜生不死,天理难容!
丁大侠武功未成,多年来不是被追杀,就是被囚禁,也没机会为他报仇雪恨。
可前日从荆州府衙离开,丁大侠却向我磕头,拜托此事。
风某虽非什么人物,更与梅老先生素未谋面。可既然被人叫了一声兄弟,又受了神功大法,还受了丁大侠一拜,那这件事无论千难万险,我也得办好喽,办漂亮了,办的任谁也挑不出理来,否则就这三个禽兽,我早就一掌震死了!”
两道如江似电的目光向众人扫视一周,说道:“诸位高贤,若有高见,或是不同看法,就请不吝赐教,风某定会择优而从!”
众人听了风逸这番话,感觉句句打到自己心坎中来,又很是谦逊,均感受用之极,齐声叫道:“大丈夫恩怨分明,风少侠做的不错!”
“什么少侠,万震山、言达平、戚长发都是响当当的成名人物,他敢孤身赴会,这等大智大勇,难道称不得一句大侠吗?”
听了这些话,饶是万震山与戚长发都是不甘命运的人,却也是头颅低垂,身子颤抖。
他们知道没机会了,风逸武功那么高,又尽服人心,根本没有可能脱身了!
“说的对!
这种忘恩负义的畜生不杀,不足以彰显正道!”
“谁说他们不该死,就请站将出来!”
“现在不是说该不该死,而是怎么死的问题,风大侠不是说了吗,一掌震死,那不行!
未免便宜他们了!”
“那就三刀六洞!”
“呸,那是个屁办法!”
“哈哈,”风逸长笑一声,高叫道:“好!诸位既然没有异议,风某也就心无所碍,这样杀起人来才痛快,我就先杀万圭!”
说着身子一晃,左手抓住了万圭后颈,提起右掌,便往他脑门拍落。
万震山高叫:“你干什么?”
杀我儿子干啥?这是万震山的疑问。
也是所有人的疑问。
风逸冷笑道:“咱们江湖上讲究一人做事一人当!
可你既然敢做不敢当,没当,那么这句话就不适用你,我就杀你儿子,斩草除根啊!”
众人瞬间明白风逸毒辣之处。
这是要将万家多年名声毁的一干二净,诛的是心!
万震山脸色煞白,嘴唇颤抖。
他何尝不懂,认了,儿子能活,他死,臭名铺天盖地。
但若不认,万家就此绝后,旁人还是会拿他万震山当个笑话。
毕竟只是一死,可你连儿子都不救,你是个什么东西?如此贪生怕死,快别当人了!
江湖豪杰讲究脑袋掉了碗大的疤。
文人讲的是舍生取义!
万震山请来的人,可是两者都有!
万震山想到这里,再也没了顽抗之心,心气一馁,颤声道:“我认罪,言达平说的不错,我师父就是我们三个害的!
可是戚长发才是罪魁祸首,是他用剑刺的师父!”
饶是戚长发城府甚深,聪明生变,这时也失了分寸,破口大骂道:“万震山,你们他妈的都是什么东西!
杀师父是我们三个一起同意的,死到临头却说是我的主意!”
万震山哼道:“我与言达平只想将师父打伤,拿了他的连城剑谱,是谁让你用剑刺他后背来着?”
言达平也道:“我们都没动兵器,是你用兵刃的,可见你最毒最狠,丁大侠都是看见的,你还想抵赖不成?”
戚长发听了这话,气的脸色煞白,张口结舌地“啊,啊”几声。
都想好好大哭一场,他用剑不错,可他妈的不用剑,能伤到师父?
你打上一掌,一拳,内功不护体反弹吗?
可这话他能对谁说?
根本就是百口莫辩!
众人看着几人狗咬狗,齐齐露出鄙夷之色。
这都是什么玩意儿,还是什么名震当世的英雄、剑客,我呸!
但也明白了,三人逼的梅念笙跳江,互相埋怨,或许就是为此!
果然,戚长发才是最毒辣!
风逸冷哼一声:“都住口,要点脸面吧!”
将万圭扔在地上,走到万震山与戚长发面前,双掌压在两人肩头,一催神照功。
万震山与戚长发瞬间感到一股暖流从肩头直入体内,激得自己气血翻腾,胸中烦恶。
而这股暖流汹涌如潮,直扑肺腑,又循环往来,冲击自己周身经脉。
两人虽欲抵挡,但那股暖流沛然无可与抗,自身真气与它一碰,霎时间就如冰雪融消。
他们就觉得自己幸幸苦苦的修炼积攒的内力,仿佛被从骨头缝里给挤了出来,又从毛孔散了出去。
两人当即明白,风逸要将两人内力给废了,这就跟磨磨一样,吓得险些魂飞魄散。
戚长发高叫:“风逸,你要杀我们,怎样也该公平一战,而不是乘人之危!”
众人见他脸上现出惊惧至极之色,却还要与风逸叫阵,都是面面相觑。
风逸冷笑道:“风逸年轻识浅,却也知道门派之齿,不该当着众人面讲。
奈何你们这些名声显赫的大人物,都是不见棺材不落泪。非要我大费唇舌,浪费功夫!
刚才你二人若敢做敢当,直接认罪。我会放开你们,彼此公平一战。
这就是我适才所说,给你们一个活命的机会!
可是你们不珍惜,反而想要煽动众心与我为难,像你们这种人要怎么办?
只有死!
还是痛苦的死!”
说着内力不停,反复冲击两人经脉。
万震山、戚长发仿佛处身蒸笼,火热难当,面色由红变紫,由紫变黑,头顶白气滚滚,身上汗水一滴滴地落在地下。
就像是在倾盆大雨下,淋了半天一般,不多一会,满地都是水渍。
众人见风逸武功如此神妙,不禁又是惊奇,又是喜欢,又是恐惧!
一些武学行家已经知道,万震山、戚长发每流出一滴汗水,体内真气便随之消逝一分,待得汗水流无可流,那便是油尽灯枯、毙命之时了。
饶是知道这三人欺师灭祖,合该此报。也是心下暗凛,知道风逸这是真的狠辣!
也就是对待这两人,要是旁人,那就是魔!
万震山与戚长发何尝不知道这种情况,全身酸软无力,胸口空洞洞地,又恶心,又无助,那真是想死都难,那种难受与痛苦无以复加,更无法用言语形容。
两人对视一眼,猛地想起:“我们刺伤师父,又围攻于他。
他老人家那等年纪,血流如注,与我们争斗许久,一直到精力不济,方才跳江。
那他身上所受、心中所感,定与我等此时一般无疑!这可真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啊!”
两人想到师父,又感觉风逸手中劲力减弱,异口同声的大叫道:“师父饶命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就听“蓬蓬蓬”的三声响,拦住万家大门的三具松木棺材滚落进来。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