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宫门前，苏明谕转身向萧允弘拱手，语气沉稳道：“萧将军今日仗义执言，苏某铭感于心。” 无论如何，萧怀业战败之事，自己并非毫无责任，如今事到如今，他心中除了愧疚，更多的是无从言说的复杂心绪。 苏婉紧紧抿唇，方才大殿上的一切在脑海中翻涌。她本欲随父亲回府，苏明谕却摇了摇头，轻叹道：“回去吧，你现在萧家，才是最好的。” 她垂下眼睫，未再多言。 暮霞隐没，天色彻底沉入冷夜，朱雀门外雪色朦胧，檐角垂挂着细长的冰凌。 苏婉闭眼假寐，指尖微颤，强行压抑住心底翻涌的情绪。 他将她蒙在鼓里，直到自己撞破真相，不得不面对这一切时，又在大殿之上冷静地摆出证据，既不偏袒，也不试图安抚。 萧允弘面色如铁，他知道苏婉现在在想什么，两人似有千言万语，却皆难以开口，只剩车轮碾过积雪的咯吱声。 萧允弘掀帘而下，玄色狐裘大氅积着碎琼乱玉，转身欲扶苏婉时，却见她已提着裙裾径自下车。 然苏婉无心欣赏，脚步沉沉，胸中郁结难散。 “萧允弘！”她顿住步子，双臂发颤，却强自稳住声音：“你得了那书信的第一反应，是试探我，对么？” 他的沉默如一道锋利的刀刃，割裂了苏婉最后一丝的期盼。 苏婉转身，双眸微红，语声渐急，透着隐忍的酸楚与愤懑，将心底所有压抑的情绪尽数倾泻： “萧允弘，你却只顾试探于我，可有片刻设身处地想过，我身为苏家女，如何能够袖手旁观？” 萧允弘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婉婉，此事复杂，我……” “这半年来，我自问待镇国公府上下尽心尽力，侍奉长辈，周全亲族，打理事务，对你亦无半点隐瞒。” “而你，你可曾…将我视为你的妻？可曾稍有半分诚心相待？” “抑或……这桩婚事自始便是错的，皇命之下的无谓羁绊，又何必苦苦相缠？” “和离吧。” “和离？”萧允弘一怔，眸中陡然染上不可置信：“婉婉，你在说什么？” “自此，你我桥归桥，路归路。”言毕，苏婉拂袖而去，绕过曲廊，径自往内院而去，素色罗裳在暮春微风中飘动，仿佛一尾即将消失的游鱼。 他知道，她的愤怒，不只是因为他隐瞒，而是因为他的试探，他可以解释，他现在可以坦白自己先前的所有疑虑。 苏婉踏入耦院，语调不疾不徐：“迎夏、藏冬，收拾东西，我们回苏府。” “不必。”苏婉不假思索，冷声道。 藏冬正蹲在酸枝木箱前整理布匹，抬头问道：“小姐，那西厢房的东西……” 戌时叁刻，角门处已堆起七口樟木箱，待一切打点妥当，苏婉披着狐裘披风，与迎夏藏冬登上马车，车夫正欲扬鞭，忽传来杂沓足音。 苏婉掀起锦帘，祖母陆氏拄着鸠杖踏在雪上，拐杖杵地咚咚作响，程舒仪与萧云澜提裙在两侧搀扶。 陆氏的眉头紧蹙，满脸焦灼：“你与允弘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我如何能不来！” 萧云澜在一旁急得直跺脚，满脸通红，一口气说了不知多少话：“嫂嫂，你当真要走？大哥若真是欺负你，你打他、骂他都成，何必如此折腾自己！你这一走，岂不是白白便宜了他？！” 她原不愿在亲人面前失态，难忍眼眶发热，片刻后才强行稳住心神，安慰道：“小妹勿气，我心意已决，今日之事，已是回不了头了。” 陆氏望着苏婉，长叹一声，她如何不知，伤心之人，最难回首。 一旁的萧云澜顿了顿，原还想再劝，却终究是泄了气，低低骂了一句：“……这世道真是叫人憋屈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