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无意识回复了一句，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脸色唰地沉下来，凌厉的目光扫向坐在一旁的小弗鲁门先生。 “威廉姆。” 他回头对上老妇人不赞成的目光，眼中的喜悦顿时消散得一干二净：“路德薇格……” 这么说着，她又拍了拍利昂娜的手背：“好孩子，去帮我倒杯水吧。说这么多我的喉咙都要冒烟了。” 见她坚持没有离开，女侯爵笑了声便不再理会，又朝聚集在门口的人群抬了抬下巴：“那位从柏兰治安所来的治安官呢？请过来为我做一个笔录。 ” 案件的真实情况与他们之前推测出的大差不差，唯一的区别就是主使者不同。 可大概是这番话对女侯爵本人起到了刺激的作用，也或许是芬顿医生前一阵调整更换的药物有了效果，她居然在当天半夜彻底清醒过来——这也就是为什么芬顿医生会在下半夜被女仆们突然叫走。 阿梅希斯女侯爵深知自己的身体情况并不乐观，她不知道自己这次能坚持清醒多久，所以她绝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这点并不难办到，之前位于庄园东边的那座古老的石桥就已经出现损坏，虽然已经去找匠人去修了，但进度实在缓慢。正好赶上大雨，家里曾经做过石匠手艺的男管家亲自出马，彻底将石桥弄塌。 当男管家以自身的遭遇说明外面并不安全后，住在二楼的客人们无一例外都留了下来，这便可以实行第二步计划了。 “……他看到我似乎很惊讶，好像完全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如此清醒地出现在他面前……”老妇人的脸上划过一抹憎恶，“后来他承认是他杀死波莉后不停向我哀求，还说什么如果知道我并没有生病一定不会来打扰……真是好不要脸的东西！” 见女侯爵点头，老公爵当即骂了一句脏话。 整件事的过程十分简单且荒谬。 皮科沃兹·西米勒斯虽然是公爵家的次子，但他当时在公学中的成绩不算优秀，又有一个各方面都非常亮眼的大哥做对比，以至于老威瑞迪安公爵不但不重视这个儿子，还会因为他的成绩时常用言语打压，这更加剧了他内心的自卑。 他自以为的“情敌”根本不是真正的“情敌”，当他信心满满追上那道梦寐以求的身影时，却得知了对方早就有了心仪的对象。 “……波莉被他纠缠上后便想回家了，可很不巧，一道闪电劈在了她的不远处，她的马受到了惊吓后开始发狂，最后摔倒，并把她甩了出去。” “她的头磕到了石头，但她还有意识。” 她用平静的声音说道：“那时外面又开始打雷，他的心脏病再次发作，他乞求我的帮助。我拒绝了，并将过量药塞进他的嘴里……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这种情况下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最后还是女侯爵自己发出一阵咳嗽声打破寂静。 “好了，接下来说点正事吧。” “早在六年前，我还没有生病之前曾经去威瑞迪安公爵府拜访我的侄女玛格丽特。可在公爵府居住的那段时间里我发现，那位自称对我亲爱的侄女的威瑞迪安公爵原来早就得了039罗兰病039……真是可笑，自己生了那种恶心的病还在婚前一直隐瞒，这简直是对王室的侮辱！” 反应最大的还是距离最近的汉拿公爵。 “不、不可能！”他激动地拔高声音道，“你说是你杀了乔瑟夫·西米勒斯？可你没有理由这么做啊！就算他确实……那你也不需要亲自动手，上报给……” “上报给谁？亚历克斯还是国王陛下？你觉得他们会在乎吗？” “我跟他们这样的人打了一辈子的交道，威廉姆，我太知道他们的选择了。” 她打开小瓶的盖子，直接将里面的液体往嘴里倒。 瓶子翻转过来，标签上的名字让她开始不住地浑身发抖。 “别……已经没用了……” “不、不……”利昂娜手足无措地反握住那只手，将人半抱到怀里，继续急声向门口吼道，“快去准备催吐的东西！！” 半边身体已经靠到小弗鲁门先生胸前的女侯爵伸出另一只手，用尽力气指向站在不远处的老友：“艾德温那里有一封我写给国王陛下的手书……你必须将它亲手交给陛下，证明它的真实性……看在我们认识六十多年的情分上，我只求你帮我这个忙……” 汉拿公爵咬着牙上前一步：“可你也要答应我，必须接受治疗——” 老妇人的头向后仰倒下去，嘴角的笑容却再也没有落下。 女侯爵倒下的下一刻, 芬顿医生就已经来到她的床边，然而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整个骏鹰庄园都因为主人的离世陷入无尽的悲伤。 说是信，可信纸完全没有放进信封里，甚至没有折叠起来，完全展现出一种任人观赏的态度。 “…………” 老公爵一把推向呆呆站在一旁的金发青年,用沙哑的声音大吼道：“你们怎么能这么对待她——” 汉拿公爵也没想到对方居然这么“柔弱”，可这并不能熄灭自己心中对对方的迁怒。 之前像野兽般在树林中与亚连·叶利钦进行殊死搏斗的年轻人，刚刚与他交谈、倒逼他说出一切的青年，此时正带着满脸泪痕的脸仰起头，烟灰色的眼睛睁得很大,像个懵懂的孩子般看向自己。 老公爵唇上的胡须抖了抖，最后还是没能再说出那些话，只默不作声地把手中的信纸向前递去。 在即将递交给国王陛下的信中,女侯爵明明白白把刚刚自己说的那些写到了纸面上,并附上了自己当年用的毒药——一瓶含有颠茄的眼药水。 即使随着医学的发展，现在已经不太有人会使用这种有毒的“美容品”，但像阿梅希斯女侯爵这种老一辈的人还会保留着这样的眼药水一点都不奇怪。 为了证明自己侄女的清白，阿梅希斯女侯爵表示希望国王陛下能把服下同一种毒的自己埋到前任威瑞迪安公爵，也就是乔瑟夫·西米勒斯之前的墓坑里，等六年后再挖出来，看看她的尸骨会不会同样发黑就能彻底知道真相了…… 而就算国王陛下头脑一热，真的这么做了，那至少也可以拖延整整六年的时间。 利昂娜不可置信地盯着手里的信纸，手上用力，几乎要将它撕碎，但最后的理智还是让她一点点抬手，重新将其交回给汉拿公爵，自己却顺着墙面缓缓滑到地上。 不过根据大公主殿下的说法，乔瑟夫·西米勒斯病重时女侯爵确实来公爵府住了一段时间。在人“病逝”后，玛格丽特公主也从女侯爵的一些眼神中察觉到对方可能知道了什么。 利昂娜忍不住抱住头，脊背弓起，整个人都痛苦地蜷缩起来。 这种历史悠久的本土药物早就被很多人熟知，就算它确实是有极大的毒性也不会发作得那么快，连洗胃都没来得及做人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