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报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您刚刚心中出现的人名，您想要立刻对质的人是谁……” “是丹尼尔·米切尔先生吗？” “昨晚来您家中参加晚会的人不少，可了解您过去的并不多——一个是您的妹妹卡明夫人，一个就是您的律师米切尔先生。”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排除法就能得出的结论……您说是吗？” 铁杯落到桌面，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磕碰声。 像教堂中的钟声，又像裁决锤敲下时发出的声响，沉重又令人战栗。 铐住双手的男人像是突然被抽走了灵魂，只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焦距的双眼盯着前方发愣。 “真的是你……辛克中尉？！” “……我有什么办法……那种时候我有什么办法？！” 多诺万探长愤怒的表情空白一秒。 那时候他只是一名中士，一个骑兵队中最普通的士兵。 当时的道格拉斯上校他原本是想要等待大部队的支援，可苦苦撑了这么久还是没有援军到来，这让他认识到他和他的部下大概是被放弃了。 为了鼓舞士气，他从旗手手中接过诺瓦合众国的国旗，高高举起，第一个策马冲在最前面。 可一只手接住了那面旗帜，并将它举得更高。 “……不是上校，被击中的不是道格拉斯上校！” “道格拉斯上校就在前面！跟着上校冲啊——” 多诺万探长闭闭眼，很快找回了自己的情绪。 “我当然想过！我一下战场就想要说出真相……你以为我是那么无耻的人，是为了上校的军衔才这么做的吗？” “上校死后我就想要说出真相的……可我们刚回到后方我就收到了上校母亲的来信，她让上校立刻回家，有非常重要的事……我、我那时想，我必须亲自见她一面，亲口把这件事跟她说清楚……” 边境战争是诺万合众国向南扩张而引发的战争，主要战场都在南方，距离道格拉斯上校的故乡南克利夫兰州并不远，本身就不算稳定的本地治安在战时变得更加混乱。 一伙不知从哪儿来的流匪闯入了上校家，不但洗劫了上校家中的财物，杀死仆人，还□□了上校的妻子。 两个女人都是善良随和的人，长时间的相处让她们的关系越来越好。 婆媳二人的生活一直是平淡而平静的，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噩梦降临，道格拉斯夫人崩溃了。 在这种女人贞洁与她本身的道德和名誉挂钩的时代，老道格拉斯夫人即使是为了保住儿媳的命也根本不敢将这件事声张出去。只一边向旁人说家中进了强盗，儿媳被吓到了，一方面又赶紧给自己在战场的儿子写信，让他尽快回家一趟。 “……道格拉斯夫人开始不停呕吐，老道格拉斯夫人怀疑她怀孕了……”男人的面部肌肉开始不受控制紧皱到一起，组成了一个悲伤而痛苦的表情，“可她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怀孕了，我们甚至不能去找医生确认……否则整个村子和附近的人都会知道，她就真活不下去了……” “不，我说了！我第一时间就说了！” 270 她的丈夫和儿子都死了，女儿和女婿是两个无法依靠的白眼狼，这个老人身边能被称作“亲人”的只剩下精神崩溃的儿媳。那时边境战争已经打了两年多，道格拉斯上校在这两年中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上一次回来还是在四个月前,他的妻子不可能在此时怀孕。 可作为一个虔诚的圣教徒, “堕胎等同于杀人”的观念一直根植在所有人的心中，正规的诊所和医生根本不会给人堕胎。 第二个办法，婆媳二人立刻搬离这个生活了几十年的老家，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或者求助于道格拉斯夫人的父母。 且新大陆的西部还没有修铁路，不管是通讯还是交通都十分不便。等两边通上信，估计道格拉斯夫人肚子里的孩子都要出生了。 在这个有很多熟人的村子里，还有多年的老邻居会在平时照顾她们婆媳, 不让旁人欺负她们, 可要是搬到陌生的地方生活情况就又不同了。 当时新伦纳城刚刚建立了整个新大陆上第一个治安所，其他城市虽然也有在跟进, 但起步阶段都是极其混乱的，多数乡镇还是靠各地的居民自发组织起来共同维护本地的治安。 也许年轻力壮的人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可对道格拉斯家的两个女人来说，每迈出一步都需要谨慎小心。 可就是这么巧，巧合得仿佛圣母都在怜悯她的遭遇，居然在这个时候把与儿子有八分相像的加雷德·辛克带到了她的面前。 只要这次从战场上回来的是“道格拉斯上校”，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 老道格拉斯夫人一再请求的样子让人十分心酸，再加上神情恍惚的上校夫人将他认成了自己的丈夫，竟是尖叫着想要用剪刀自杀。 一个谎言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需要一个又一个谎言来弥补。 回到部队，面对同伴和上司热切的视线，他也没能说出真相。 在经历那场残酷的突围后，人人都觉得“道格拉斯上校”变了。 旗杆的顶端被他安上了刺刀，那面旗帜成为他的武器。 他手下的士兵以成为他的下属为荣，他们敬佩着这个悍不畏死的勇士，却不知道加雷德·辛克那时最想要的就是死在战场上。 加雷德·辛克一开始也确实想要坐在上校的前面但肉盾，可当行动真的开始时，因为他短暂犹豫了几秒，上校还是率先坐到了前面的位置。 如果他再坚持一点，没有因为胆怯和犹豫而选择妥协，那时候被铅弹射中心脏的是他，事情也不会扭曲到这一步。 真正的道格拉斯上校作为“加雷德·辛克”战死，那用“道格拉斯上校”身份活下来的他也该死在战场上，这样才公平。 明明他每一次都站在最危险的位置，每一次都冲在伤亡最多的最前线，可他却每一次都回来了……直到敌我双方开始和谈，他知道自己已然失去了死在战场上的机会。 上校夫人还有两个月就要分娩了，可她的情绪总是不太稳定，老夫人对此感到十分担忧，并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回来看望一下他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