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闻言却再次皱起眉,粗粝的声音向上拔高:“你说上校的妹妹来了?他还亲自招待他们?” 听着她说的消息,中年男人这才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下巴向不远处的建筑物扬了下:“既然是上校推荐来的,那就跟我来吧。正好今天没什么人,带你四处转转。” 利昂娜再次从马车上下来,一眼就看到一块立在不远处的纪念碑。 下面则是一连串人名,目测能有二十几人,最后以“愿你们的灵魂得到安息”为结尾。 不知何时,中年男人站到了她身后。 “加雷德·辛克,厄森·格兰特,詹姆斯·哈顿,罗伯特·阿瑟……他们都是我在边境战争时结识的战友。”男人指着纪念碑,一一念出上面的名字, “我们约好等战争结束后一起建一个俱乐部,到时候想要聚会也能有个地方说话……” 利昂娜看着他凝视着纪念碑的混沌双眸,跟着微微压低声音:“很抱歉让您想到伤心事,尤金少校。” 这是个对自己军人的身份感到十分自豪的人,也是个念旧的人。 两人又在纪念碑前寒暄两句,这才在尤金少校的带领下进入建筑物内。 只要想认真讨好一个人,利昂娜就从没失败过。 “… t…其实我很多战友都还在军队服役。如果我这条腿还好着,我也不用天天窝在这里。”说到兴头上,尤金少校拍着自己的右腿惋惜道,“你知道陆军的安德森准将吗?他也是我们那批人里的,当年还是道格拉斯上校退役前推荐了他,否则以那小子的性格可不容易出头……” 提到这个话题,尤金少校也跟着叹了口气:“是啊……其实当时形势一片大好,我们已经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刻,但上校偏偏在那个时候选择退役……他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不要在战时强行退役,现在做准将的说不定就是他了。结果因为他的固执,帕林将军非常生气,干脆批准让他回家了——” 利昂娜在心中心算了下时间。 不知算不算巧合——上校家的那对双胞胎现在也刚好八岁,也就是说上校退役的时间刚好是与双胞胎出生的时间差不多。 “大概……可能吧?”男人不确定道,“孩子出生当然是大事,可请几天假也就是了,实在没必要直接申请退役啊。” 她把卡明夫人说双胞胎并非上校亲生的事简单复述了一遍,最近一段时间都没去希图科姆、完全不知情的尤金少校听完气得脖子都红了。 说罢,竟然是打算直接起身离开,利昂娜赶紧伸手把人拦住。 “她知道个屁!那次将军临时给我们批了几天短假,上校就是在那时候回了趟家!” 利昂娜:“可当时正是边境战争最激烈的时间段吧?你们的士兵和军官在战时居然也有假期?” “…………” 他视线上移,似是开始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那大概是九年前的初春……我们已经被敌人围困了很久,食物全都吃光了,连马都死了不少,连两人共骑一匹都分不过来,再不突围只会更糟糕……那次敌我人数差太多,又没有支援,突围的伤亡很惨重,我们二百多人最后只活下来了不到八十人……” 男人的目光涣散片刻,又很快回归现实:“好在上校当时趁乱杀死了对面的主将,在总指挥那边大概也算胜利……但因为伤亡数太高,大家的精神都在崩溃的边缘,与大部队会合后不久我们被调回了后方休整。” “我记得上校就是回到营地后收到了一封家书,急急忙忙回家了……孩子肯定是那次怀上的。”他说道,“这种事部队里都有记录,而且是不是上校的孩子他自己最清楚,还需要别人提醒?” 上校确实很清楚那两个孩子不是自己的。而且按照时间看,还是在他放假回家前后怀上的。 这是要拥有多么广阔的胸怀才能毫无芥蒂地接受那两个孩子?反正利昂娜是没见过第二个案例。你们队伍里是不是有一个与上校长得很像的人?” 尤金少校被她的话说得有些晕乎,不过“与上校的气质相似”这句话还是让他很受用,并没有计较她那句堪称突兀的问话。 “我之前也不相信他们长得有那么像,直到后来有一次,辛克中尉收到了他舅舅舅母的死讯,很长一段时间因为太过低落没刮胡子,我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长得那么像的人……” “他是不是已经……” 希图科姆通往诺特堡的火车不少,道格拉斯上校一行人在中午前便到达了诺特堡治安所。 道格拉斯上校一到治安所就被关进了黑暗狭小的看守室,其间除了有人来给他送了杯水外谁都没见到。 他大声责问过巡逻路过的小警员,可小警员隔着门说句探长需要先看到验尸报告才能过来提审他便离开了。 他的双腿开始神经质地抖动,已经适应昏暗环境的眼睛不自觉地看向室内唯一的气窗,看着那道如雨后天光般圣洁的一缕阳光,就算眼睛被刺激到流出眼泪也没有收回视线。 他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直到那束光从房间的一侧慢慢走到另一侧,连光的颜色都产生了些许变化,直对着他的那扇铁门终于打开了。 不过道格拉斯上校也不在意这些了。 两人一路沉默地来到审讯室,谁也没说话。 道格拉斯上校皱皱眉,不明白多诺万探长为什么能允许一个外国人进入治安所……但他现在实在提不起精神质问对方,死气沉沉的视线只在“约翰斯先生”的身上扫了下便擦身而过,坐到了审讯椅上。 道格拉斯上校深吸一口气,正打算让自己清醒一点好应对即将开始的审讯,却冷不防闻到一股香甜的气息。 “听说您连午饭都没吃,一定饿坏了吧?” 269 足足过了好几秒,他的胡须动了动, 喉咙里勉强挤出一个古怪的音节。 面对前上级的厉声训斥,多诺万探长并没有回应,反而一直用一种令上校感到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他。 “大家都很高兴,一边欢呼一边唱歌,庆祝创世节的到来,但您却在吃下一块巧克力后整张脸都肿起来,军医来了后我们才明白您是不能吃巧克力的。之后大家也很小心,再也没让您接触任何含有巧克力的产品……” “我们刚刚接收到了一个举报,举报的内容如果成立便会对案件的走向产生巨大的影响……因此,在审讯正式开始前我必须确认您的身份。”他指了指放置在上校面前的热可可, “您只要喝一小口就可以。医生就在外面,如果您有任何生理不适他们能以最快的速度进来为您诊治,保证您不会有生命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走过,审讯室中很安静, 没有人说话,却能听到一道呼吸声愈加粗重。 咣当———— “这简直是侮辱!”他几乎用最大的声音发出怒吼,“举报的人是谁?让他站到我面前!我要与他当面对质!!” “您不想喝可以不喝,不用这样浪费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