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想毒害的目标不是他。”他避开妻子不可置信的目光,低头闷闷道, “我想下毒的对象是其他人……我只是没想到乔伊丝会去拿那个放进橱柜里的糖罐,当时我在跟卡文迪先生说话,并没有注意她拿来的是那个南瓜糖罐。” 或者说这个人从头到尾就没说几句实话。 道格拉斯上校没有明说他真正想要害的人是谁,但在场几人的反应都很快。 “……乔伊丝小姐,请您带着两个孩子回避一下吧。” 他的声音总算让少女回过神。 探长又提醒了一句,她这才收回视线,带着两个女孩匆匆离开了这里。 “道格拉斯夫人,不然您也……” 出人意料的,一直没什么主见的道格拉斯夫人非常直接地拒绝了探长。 “……我以为你们已经猜到了……” 上校抬起头,对上妻子通红的眼眸后像是被烫到般移开视线,唇上的胡须又动了动。 男人用力闭了下眼,终于调整好情绪再次抬起头。 上校夫人的呼吸再次急促起来,声线都有些不稳:“那、那你也没有必要,没有必要这么做……你都跟她们生活了这么多年……难道你对她们的感情就只是因为血缘吗?” 说到激动处,两行泪再次从女人布满细纹的眼角流下:“告诉我,这不是你的本意,杰克……你一定是有其他苦衷对不对?你不是那样的人……” 一声短促的笑声打断道格拉斯夫人的劝说,被反绑着双手的男人笑着摇摇头。 啪———— 利昂娜还没来得及看清,道格拉斯夫人的身影就从眼前一掠而过,很快消失在书房中。 坐在角落、同样被绑在椅子上的凯恩探员挪了挪屁股,对这种气氛十分不适应。 忙乎了一早上,调查居然又回到了原点,这种挫败感让他感到很难受……而更让他难受的是,他亲耳听到自己曾经崇拜的英雄居然说出了那样的话。 其他的指挥官都会为了自己的安全待在后方,只有他,不但会亲自上前线,还会接过旗手这份最危险的工作,每次冲锋都举着合众国的国旗冲在最前面。 可只要那面鲜艳的旗帜没有倒下,只要跟着那面旗帜向前冲,他们就能获得胜利。 他们是那样敬重他,在战场上他就是他们的战神……可如今,记忆中那始终挺直的脊背已然弯折,像个再普通不过的颓废中年男人一样佝偻起身形,几乎让人感到陌生…… 卡明夫人作为死者的母亲,自然也要跟着一起去。 “丹,劳烦你陪梅丽莎走一趟吧。她还从来没去过诺特堡,一路上没有熟人陪伴总不让人安心。” 闻言,卡明夫人两只手想也不想地攀住米切尔律师的手臂,止住了他打算离开的脚步。 米切尔律师就这么增加了一个额外的行程,不过他倒是也不介意,表示自己还需要回客房收拾点东西才能出发。 凯恩探员因为之前太吵而被放到了房间的角落,又被刚刚的伦理大戏震撼了一下,此时一双眼睛正在骨碌碌地乱转。 米切尔律师去二楼客房收拾东西了,这点卡明夫人也一样。 两人先后离开了房间,书房内只剩下了利昂娜、凯恩探员、多诺万探长和不想说话的道格拉斯上校。 凯恩探员与他还算熟悉,悄悄看了眼看向窗外的上校,小声问道:“难道……就这样了?” 利昂娜把有些消沉的探长带到角落,也不等他发问,直接抛出一个爆炸性的消息:“你别被他骗了,道格拉斯上校刚刚说的大多都是假话。”带着诧异抬起头,她继续小声解释道:“乔伊丝小姐拿糖罐给死者送过去时我就在现场,正好也在看他们……当时小卡明先生站在长桌附近,道格拉斯上校则是站在靠近前门玄关柜的位置,而乔伊丝小姐是从餐厅与大厅相连的那道门走到小卡明先生面前的……” 按照这样的位置关系,道格拉斯上校完全可以看到乔伊丝小姐端来的糖罐是什么形状! “第一次说谎还能解释,可第二次、第三次说谎,那就是为了掩饰什么。” “已知他已经在昨晚知道乔伊丝小姐看到两位道格拉斯小姐往调味罐中039下药039,而他又真的如此厌恶他的两个女儿,厌恶到想要下毒杀了她们,那今早他明明有个绝佳的机会把她们以投毒犯的身份送进治安所。”利昂娜摊手道,“不管他之后又说了什么,可事实上他自首的这一行为就是在维护那两个孩子。” 而利昂娜作为一个完全无关的旁观者,本身就对道格拉斯上校不了解,此时也能以更客观的角度看待整件事,很容易便抓住了上校前后言行中的矛盾点。 可没过几秒,舒展开的眉头再次拧到一起。 如果他不是凶手,那他一定是知道凶手是谁……难道和对那两个女孩的感情一样,真正的投毒者也是个他非常重视的人,重视到他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都要维护? 似是听到他的心声,站在他对面的金发小绅士如此说道。 那可不一定。 当时最先承认自己杀人的是退役的马黎陆军少校查尔斯,他当时想要为之顶罪的对象——霍华德太太与他在明面上可没有任何关系。 道格拉斯上校是否也是另有苦衷利昂娜无从得知,但她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人都有弱点,有弱点就可以利用,尤其是重视情感的人……都不需要太多思考,利昂娜已经看到了交易的筹码在不远处等着她。 也许是的。 “……如果你信任我,我会找出真相,找到上校这么做的原因。” 餐厅中,刚刚扇了丈夫一巴掌的道格拉斯夫人正在哭泣。 丈夫的话像一把利刃,把维持了两年多的平静划开一道巨大的口子。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所向往的、用尽全力想要维持的生活是如此脆弱,这段短暂而美好的生活不过是一种假象。 可比起那股从内心生出的巨大悲伤,那点怨恨实在不值一提。 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到餐厅的门被人打开又关上。一个人静静站在她身后,无声注视着她的背影。 “我刚刚敲门了,但您似乎没听见。” 道格拉斯夫人没有接那块手帕,她单手撑着桌面,另一只手捂住口鼻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