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罗尼先生自然也一眼认了出来, 表情瞬间变了。 他惊慌地看向伯爵夫人：「我的船员都是经过严格筛选选拔出来的，不可能有人做出这种事！」 “请冷静一点，马罗尼先生，现在还不能完全证明凶杀案是船上的船员做的。” 马罗尼先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赶忙点头：“没错, 您说得对……我这就去找人检查！” 比起马罗尼先生的慌张，伯爵夫人的表情可以说是十分淡定。 缭绕的烟雾模糊了她的表情,让人看不清她此时在想什么。 “恕我失礼，伯爵夫人。但我在昨天无意中得到一个消息，您似乎在昨天的舞会上遭遇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伯爵夫人静静注视着眼前的年轻人,良久,一抹微笑随着薄荷的烟草味一起出现。 “可我听说是有人在向您进行勒索……”金发的小绅士露出担忧的神色, “如果不谨慎处理，这也许会影响您的名声……” 「名声？我以为我早就没有这种东西了。」 “更何况，勒索又不是什么罕见的事……从我嫁给我的第一任丈夫起，这种事就从没断过。否则您当那些有关我的传言是怎么来的？” “我从来不会给勒索者一枚铜币。”她笑道，“如果人人都认为能从我身上撕下一块肉，也许我现在只会剩下一具骨架了……我不是圣人，弗鲁门阁下，我不会用自己的血肉喂养蛀虫，也不会因为受到威胁就妥协，这不是我的作风。” “那怎样是您的作风呢？”利昂娜问道，“如果被威胁，或者被伤害，您会怎么做？” 伯爵夫人姿态优雅地拢了下身上的披肩，把卷烟按进烟灰缸，轻描淡写道：“我没有被人打一巴掌还要露出另一半脸的习惯。谁伤害我，我必原数奉还。” 虽然一大早就出现了新的命案，但饭还是要吃的。 今天他们选在靠窗的位置，此时太阳早已从海平面升上天空，金灿灿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到餐盘上，照得整个盘子都在闪闪发光。 还好船上的服务生都是有经验的人，即使船体很晃也能稳稳端着一摞盘子穿梭在各张桌子间。 不过这样的晃动还并没有影响到小弗鲁门先生的食欲，就跟之前几天一样，今天的早餐她也吃得很开心。 食用完盘子中的煎蛋，利昂娜看向坐在对面的波文：“按照计划我们会在明天上午抵达新大陆，在那之前能抄完吗？” “有一次一户人家报警，说有人闯进他家盗取了财物，还用刀砍伤了他的忠仆。可法朗西斯检查过那位仆人的伤口后，立刻从伤口的角度和深度判定是那仆人自己捅了自己一刀……还有另外一起，一个女人穿着她丈夫的鞋伪造脚印，试图摆脱嫌疑，可他却从那串脚印的间隔和脚印踩在泥土上的形状和深度推测出犯人必定是穿了别人的鞋……” 但利昂娜并没有打断他的激情，反而单手托起腮，饶有兴趣地听起来。 一旦线索被他解释清楚，恍然大悟的人们很容易产生“原来是这样”或者“我要是看到了我也能想到”的想法——对此，利昂娜一直持有保留意见。 比如如何把犯人留在泥地上的脚印做成石膏模型留存下来，根据观察蹭在墙上或地板上的血迹特征推断凶手身上穿着的衣服布料，以及根据受害人身上的枪伤推测出凶手行凶时的站位和开枪时的距离等等……过去这些痕迹也都存在，只是从没有人在意。 不是人人都有这样的天赋。 话虽这么说，但能得到前人的经验总比从来没得到过好。 因此，尽可能去学习、尽可能将前人一生所学的经验积累起来，将它们汇总，筛选出更加准确的信息并传承下去，也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但只要有一个人看到了，并借着这个高度继续成长为新的巨人，那就能让所有人类的认知拔到一个新的高度。 当时利昂娜并不能完全理解，直到她真正学习到了足够的知识，才真正理解到了这句话的含义。 比如一项伟大的发明，发明者固然是其中最该赞扬的，但如果不把发明公开，那这项能起到的作用就会远远降低，甚至还有失传的风险。 而现在的时代不是过去，印刷业的蓬勃发展让知识不再是独属于某个阶级的宝藏。 可另一方面看，突然得到的庞大信息也并不是全能吸收。 其二，这些信息来源的时代都有所不同，还会因为地理环境民俗等问题出现各种各样的漏洞，有些则干脆根本是当时的人瞎编的——想要从这么多信息中筛选出当代能够使用的，需要大量的时间汇总加实验，并不是一件小事。 如果说法朗西斯是位巨人，波文在做的就是帮助尽可能多的人来到巨人的肩膀上——这绝对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 波文顿时感觉自己又可以了，放下餐巾后就匆匆离开，看样子是准备一鼓作气把那剩下的十几页都抄完。 可旁边的人并没有给他沉默太久的机会，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伸到他面前，双指并拢，在桌上轻敲了两下。 214 按道理来说, 他作为她的监视者，昨天在她房间当了一晚的守夜者已经算是破例，如果真被“基金会”知道了也需要花时间详细解释。 就算亚历克斯亲王对弗鲁门家这位新晋伯爵产生了戒心，但利昂娜终究是一位继承了爵位的马黎贵族。在她没有真正做出叛国行为前，在特殊情况时期保护一下她的人身安全也说得通。 且依照这位年轻伯爵的以往战绩看,她又不是什么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废物,那谢尔比还跟在她身边多少有些奇怪。 而后者也没什么犹豫,非常顺畅地抓住对方给予的橄榄枝…… 难道这就是人格魅力？ 谢尔比不知道利昂娜是否属于后者，但他可以确定，此时此刻的他确实还不想回到三等舱, 躺回那张属于自己的床位。 他自认自己是个更加胆小的人，也从不享受踩在钢索上的感觉……这么多年过去，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是小心谨慎,生怕一个小小的疏忽便让自己坠入万丈深渊。 一个人在明确知道自己的死期后会做些什么呢？ 他果然是怕死的。 不但是害怕自己会在没有达成目标前、一事无成地死去……内心深处那源自本能的声音也在喧嚣，且有了越来越大的驱使。 “求生欲”是所有生物的本能，它们会为了活下去做出任何形式的反抗，即使那在旁观者看来显得十分可笑。 谢尔比觉得自己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