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房东太太的记忆中,她五六岁时就学会了洗衣做饭,小小年纪手上就出现了冻疮。 肯德尔太太家的第一场悲剧在她十岁那年发生的。 可因为一次操作失误,兄长的手臂被卷进了机器,没能等到医生赶到就丢了性命。 在因工业化变得愈加拥挤的城市里, 劳动力就跟机械上的螺丝钉一样,是最容易被替代、也是最廉价的东西。 为了不被替代掉,失去孩子的父母甚至无法得到足够的假期,匆匆埋葬了儿子后又投入到各自的工作中。 以此为诱因,一系列的悲剧开始接连降临在这个家庭。 母亲实在经受不住儿子和丈夫接连离世的打击,本就不太好的身体很快便垮了下来。 最终,母亲在父亲离世后的第二年便撒手人寰,这个家仅在不到两年的时间就彻底分崩离析。 两个没有监护人的女孩流落街头,她们的结局几乎从被赶出租屋时便注定了。 暗巷中的人贩子不会放走送到嘴边的肥肉,这对可怜的姐妹还没等到为肚子的事发愁就被数双眼睛盯上。 妹妹即使听到深巷中传来尖叫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直到被老鼠咬到手指才逃出来。 而这个人,就是六天前发现被杀死在自己租屋的妓|女凯瑟琳·尼尔。 房东太太,也就是如今的肯德尔太太,便在那时彻底走上了另一条路。 她教她如何挑选隐藏在人群中的“客人”,如何摆出楚楚可怜的模样,吸引“客人”的注意……只要捞到一个,她就有钱填饱肚子。 在挨饿的第三天,重锤终于敲碎了薄墙,女孩也跌跌撞撞地走向自己的第一位“客人”…… 那位死去的妓|女凯瑟琳……海德小姐无法评判她的善恶,但有一点可以确定,那一定是对房东太太十分重要的人,会额外关注也是理所应当。 注视着房东太太脸上那还没完全消下去的红肿,海德小姐沉默着再次倒好一杯热茶,替换掉对方手中凉掉的杯子。 “…………” 她的手再次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海德小姐赶紧伸手捂住那双手的手背。 房东太太抬起头,正好对上海德小姐关切的眼神,眼泪再次不争气地落下。 听着她不断的道谢声,海德小姐心中却有苦涩慢慢蔓延开来。 说得好听点,她是一位中产阶级的小姐。可说难听些,她只是一个失去所有亲族的孤女。 房东太太只与她相处了不到一个月,她可以出于怜悯给予对方一些金钱上的帮助,但更多的……她也给不出什么了。 有些偏见是根深蒂固的,好人家的太太们绝对不会雇用一个妓|女做女仆,工厂挑女工也有自己的标准。只要曾经踏上过那条路,想要回头就变得难如登天。 而真是好巧不巧,现在正好有一个到处猎杀妓|女的变态杀人狂活跃在庞纳城中……海德小姐也终于能理解为什么她在报纸上看到那封信的内容后会如此崩溃。 思来想去,海德小姐还是做不到完全不管闲事,补充道:“如果肯德尔先生执意要赶您走……我能做的也只有给您找个临时落脚处。至于其他,我实在也无能为力。” 有海德小姐在旁边劝说,房东太太总算有了一些安全感。恢复精神后便开始卖力做起家务。 “我家也不是什么特别富裕的人家,从来没请过女仆,这些活我都做惯了。”她温和道,“看着房子在自己手下慢慢变干净也会让我心情舒畅。” 两人一边做家务一边闲聊着,单调的打扫工作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熬了。 等待对方的状态渐入佳境后,海德小姐擦着柜子,状似不经意地试探道:“不过话说回来,您与那位凯瑟琳女士之后再没有其他联系了吗?” “没有……我结婚后就没再见过她……”她低着头道,“您也知道,我现在……要是再去那条街,一旦被人认出来就糟糕了……” 既然这么害怕丈夫知 是凯瑟琳的死给她的冲击太大,让她彻底失去了理智说了错话……还是说,她还隐瞒了些什么? 她并不喜欢对他人的秘密刨根问底。房东太太既然不想说,自己也不好多问。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又到了晚饭时间。 海德小姐不希望女人被打的场景再次出现,于是吃完晚饭后她没有上楼回自己的房间,而是拿了一本书下楼,坐在客厅地沙发等候。 他一进屋,海德小姐就感受到他身上的不同。 “我亲爱的安妮!”他大着舌头说道,“我亲爱的妻子,快帮我盛碗汤,我在门口都闻到香味了!” “哦、哦……” 他此时脸颊通红,身形也有些不稳,任谁都能看出他这是喝了不少酒。 有外人在,房东肯德尔先生也没有再说什么肉麻的话。 “晚上好……”海德小姐观察着他的神态,确定他现在心情很好,这才小心问道,“……您看起来很高兴,肯德尔先生。是遇到了有什么好事吗?” 肯德尔先生大笑着说道:“芒福德先生已经决定了参与新航线的人选,我中选了!” 夫妻二人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和谐。 “这也多亏了您,海德小姐!”肯德尔先生站起身走向柜子,“请您务必跟我们一起庆祝一下!” “不,我的酒量很差……”海德小姐尝试推拒。 海德小姐又推拒了两次还是不成,又接收到房东太太乞求的目光,只好接过酒杯,与两人碰杯后喝了一口。 可这还没完,他似乎是酒劲又上来了,抱住妻子就吻了起来。 海德小姐匆匆放下酒杯,连招呼也来不及打就快步上楼,直到关上自己的房门才松了口气。 油灯将整个房间照亮。而最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封放在木桌上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