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头发已经变得灰白,但腰背依旧笔直,始终微仰着头,这样的气质让她比同龄人显得更精神。 看清他们眼中的愧疚,那双锋利的眼眸里划过一抹了然,继而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 果然,他才刚问一句,对方就把所有的事都交代了。 她这样的语气让布朗探长感到一丝丝违和,不由打断道:“……男爵阁下呢?” “男爵阁下……是位称职的男主人。他会定时付清庄园的日常开销,只是过去他在庄园的时间比较少。”她补充道。 “爱德华少爷是在三年前离开的。那时候只差一周就到创世节了,他离开得很突然,我们都很惊讶。” 奥德茨太太的唇线绷得很紧,顿了顿才继续道:“那一年的创世节简直就是一场噩梦。爱德华少爷走了,夫人疯了,男爵阁下也因此在工作上发生失误,辞去了在庞纳的工作,开始常住在庄园内……” “具体时间我并不知道……那年我的侄女即将生产,她是我姐姐唯一的孩子,也是我在世上的唯一一个亲人。所以我很早就跟夫人请了一个半月的假去看护她……可谁能料到,回来后一切都变了。”似是回忆起那段糟糕的往事,女管家的声音都带上疲惫,“最开始男爵阁下根本不让任何人进入夫人的房间,甚至把钥匙收走……但房间总要有人收拾,渐渐就没那么严格了。只要雷纳德在场,家事女仆就能进去收拾房间。” 她摇摇头,无奈道:“后来我又遇到几次她……发病的样子,就像刚刚那样,有时更激烈一些。就算我原本不信,在那之后也只能信了。” “哦,当然!爱德华少爷虽然走了,但一直跟艾略特少爷有通信。”奥德茨太太那平板无波的声音拔高了一点,“我一开始请求艾略特少爷写信问问,希望爱德华少爷能回来,可回信只有短短一句拒绝……我不甘心,便记下那个地址,趁休假时跑到邮局自己寄了封信。可您看,我到现在都没收到一封回信。” “……我也去了那个地址,拜访了屋主,却发现爱德华根本没来过那里。”埃斯蒙德接着她的话道。 探长第一次从那双苍老的眼中看到急迫,也看出这位老妇人对男爵夫人以及爱德华·福里斯特有很深的感情。 “我本是想出声制止,背后议论主人可不是个好习惯……但我突然听到其中一名女仆提到夫人发病时的喊声不太对。” “后来我也注意到了,原本我以为那是无意义的喊声,但仔细听,确实有几次是在喊爱德华少爷的名字。” 奥德茨太太声音开始发抖:“可后来……后来……我听到了另一句话……” “……那一天,我像平时那样,趁家事女仆收拾房间时进去看望夫人……”奥德茨太太深吸一口气,平复好情绪才继续道,“我照常在夫人床边汇报最近发生的事,就像她没生病那样……其他人对此都不理解,我看得出雷纳德总是对我嗤之以鼻,但我还是坚持这么做……” “您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惊喜!我以为夫人这是要好了,毕竟之前不管我怎么说,那双眼睛都只会盯着天花板,根本没有焦距……可这次她看向了我,她对我的话有反应!” “夫人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力气很大,我甚至怀疑她会把我的手腕捏碎……”女管家交叠的双手动了动,悲伤地闭上眼,“然后便是发病时的喊叫声……” “被推出房门前,我清晰听到夫人声嘶力竭地喊着爱德华少爷的名字,一遍又一遍,虽然变了调,但我还是能听清。” “她说,‘爱德华在地下,他们要把他埋到酒窖’……”奥德茨太太睁着眼,缓缓抬头看向探长,“您能知道当时我有多震惊吗?我甚至以为是我出现了幻听……可当第二天,雷纳德通知我那个家事女仆已经辞职回家后我便知道,我听到的都是真的……” 雷纳德……这位男管家真不愧是男爵的心腹,知道的东西比他们预料得多太多了。 “他最开始怀疑我也听到了。但我表现得很镇定,让他相信我什么都没听清。可事实上我听得很清楚,我还没老到听不清词句的程度……而酒窖正好在三年前翻新过,一切都对上了!” 之后的故事便与斯通兄妹的证词对上了。 一通调查下来却发现外孙疑似没去过南陆,结合奥德茨太太的信,这才得出爱德华已死的猜测。 但如果真按照斯通兄妹的猜测,爱德华被害,男爵夫人恰好目击凶手将尸体埋进酒窖,那很多事就变得合理了。 假设爱德华侥幸还活着,在得知父亲给自己深爱的母亲长期服 他是黑卡尔庄园的小主人,是男爵的继承人,又为人和善、讨人喜欢……布朗探长相信,这座庄园里愿意袒护他的人一定不在少数。 她既是男爵夫人的心腹,又曾是爱德华·福里斯特的保姆,不管是出于职责还是私人感情,她都会站在爱德华那边。 布朗探长收回思绪,继续把心思放到男爵之死上。 女管家房在地下一层,也就是他们现在所在的男管家房的斜对面,想要听到二层主人和客人们的动静几乎不可能。 毕竟现在男管家倒下,她的工作也随之变多了,根本抽不开身。 布朗探长突然叫住她:“最后一个问题,您知道昨晚男爵阁下都吃了什么吗?” 布朗探长理解地颔首,手上不停,把这些都记了下来。 “就这些……哦对,还有饮品。我让厨房女仆把红酒都换成了白兰地,只是希望先生和女士们能睡个好觉。另外,罗兰人有一点自己的小癖好,他们喜欢在创世节到来前喝一杯羊奶,厨房的乔治亚娜应该为罗兰客人们都准备了一杯。” 艾略特和理查夫妇的证词 奥德茨太太离开了,可斯通兄妹还没走。 “你之前说……我们被耍了……”他咽了口唾液,艰涩道,“是不是那家伙,其实早就知道奥德茨太太给我们送了信,所以才故意在酒窖里藏了一具不相干的干尸,就等着我们发现它……” “如果我杀了人,埋尸时被发现后除了控制住目击者,一定会换个地方埋。”看着青年愈发涨红的脸,探长难得好心劝道,“不要想太多,这些等雷纳德醒了就都清楚了。” 见到斯通兄妹出来,他立刻迎上前:“怎么样……塞、塞莱斯汀?你们这是怎么了?” “进来吧,福里斯特先生。” 与其他那些怀着秘密和目的的人不同,艾略特实在是个单纯到不能再单纯的青年。 好审的同时,探长也没从他身上获得任何有用的线索。 睡前喝了一杯白兰地,他便睡得昏天黑地。别说晚上注意到什么,他可能是今早庄园里最后一个醒的。 多么无聊而真实的理由,布朗探长想深挖点什么都无处下铲。 但人家直接把信的原件拿出来,布朗探长也没法说什么,只能一封封看起来。 “……那个,探长先生……”布朗探长细读信件时,对面的医学生犹犹豫豫地开口了,“埃斯蒙德……说的是真的吗?这些信不是爱德华写的,而是伯父伪造的?” 年轻的医学生小小“哦”了声,有些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 一瞬间,艾略特的脸色变得很精彩。 “我……我真的没发现任何问题……”他突然双手捂住脸,剧烈喘息着,“如果、如果它们都是假的……那、那爱德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