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quo斩杀了六百余人,放走了三百来号伤患。rdquo方十八听罢拍了拍脑门,眉毛紧拧:ldquo杀了这样多,丹帐那边知晓了,十九该怎么办!rdquoldquo你糊涂,就是打赢了,十九才能更安全。rdquo方箬用马鞭底敲响她的护心镜,ldquo打赢了才能告诉丹帐人,我们尚有痛击他们的余力,十九同他们谈才更有筹码。rdquo方十八蔫巴了,她靠上染着白霜的城墙:ldquo可是mdashmdashrdquoldquo方总兵!方将军!rdquo颅顶传来阵阵呼唤,方十八意识到什么,飞快登上城楼。不远处,毛驴拽动的粮车在雪地上压出了深深的长痕。走在队伍最前端的,是齐军服制的兵丁,身形分外熟悉。方十八瞪大了眼睛,心中洋溢着欣喜,可搜寻了一路都没见着那道高挑的身影。一行人带着粮食进城了。方箬迎了上去,望着唐笙的两个亲兵,面色一凛。ldquo十九呢!rdquoldquo唐参赞呢?rdquo方箬和方维宁齐声问道。亲兵嗫嚅:ldquo唐大人被那库莫可敦留住了,怕是这几日都难回来了helliphelliprdquo第193章三日过去了, 唐笙仍是杳无音讯。照着临行前的约定,她走后第三日不管是否回辕,凉州守备军都必须开始突围。三日是城内粮食能支撑的最后期限了, 再待下去,人食人将会变为常态。这几日各营主将都隐晦地传达了即将突围的军令, 老军士们大致猜出了动向, 死气沉沉的凉州城,终于焕发出些许活力。暮色降临,各营军械帐卸了个干净,铁匠浇灭了艰难维持了月余的珍贵火光,淬炼出了最后一把军刀;营兵扎好行囊和绑腿, 吃下了节省了数日的干粮;将军们等候着炉内最后一柱香的燃尽,视线落于积雪覆盖下的残破官道,终于下达了分发口粮的命令helliphellip城中仅存的数千名老弱病残,收拾好全部家当,早早地等候在营寨附近, 身躯佝偻的老者拄着拐杖,巴巴眺望。城楼上的方箬戴好铁盔, 耳廓冰得发麻。ldquo不再等等吗?rdquo方十八问。ldquo已经迟了一个时辰了。rdquo方箬答。方十八垂下脑袋,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凉州坚持到今日,几乎成了一座废墟,孤零零地立在丹帐大军的包围圈中。所有人都知道继续留在这里的后果,所有人都想求生, 方维宁也不例外。可她放心不下唐笙。陛下在她来时将唐笙托付给了她,如今却为了为城中这最后三万人, 孤入敌营,回营希望渺茫。作为方家人, 方十八做不到将这个最小的妹妹丢在这里,也做不到忘却陛下的近乎恳切的语调,头也不回地离开。挣扎了片刻,她道:ldquo长姐,你们先行,我再留几日,等等十九。rdquoldquo十八,三日未曾遇上丹帐进犯了,你仔细想想,这是什么意思。rdquo方箬竭尽全力引导她,ldquo库莫送粮,缺口大致也会打开,这是递给陛下的投名状。但库莫手上也得捏着对弈筹码,你明白么。rdquoldquo我何尝不明白。rdquo方十八心中涌动着一股无名火,她别过脸,不想让长姐看清她的神情,ldquo局势瞬息万变,若有意外,就凭跟着十九的那十来个人,她如何脱险?rdquo她这人一向凭心做事,万事万物讲究一个不违心。她不是什么统领千军身上压着数以万计人命的总兵官,她此刻满心想的都是亲人的安危。方箬叫唐笙十九,但所作所为满是主将风范,鲜少有对亲人的关心。十八理解她,敬重她,所以再感烦闷也仅是气自己。ldquo你非要留么。rdquo方箬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眸色暗淡了许多。方十八不说话。ldquo那就将垫后重任交给你了。rdquo面上的失落转瞬即逝,方箬抽离情绪,ldquo再给你两日,若是两日过了,唐笙还未回来,一定要突围。rdquo她看向城下整装待发的军士,掌心撑着城堞,垂下首来:ldquo你要明白,人心所向,他们之中,没人想继续留下了。拖的越久,你身畔立着的人就越少。rdquo方十八回眸,顺着她低垂的脑袋看到了黑暗中泛着银色光亮的甲胄,火把扫过,照亮那一双双满含期望的眼睛。ldquo想要归家rdquo这四个字,喷薄欲出。十八哑声应道:ldquo好。rdquo*帐外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唐笙睁开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库莫人暂时将她扣押在了中帐中,食宿规格给予了来使足够的敬重,但彻底限制了她的自由。这些在她意料之中,唐笙做好了被扣留到战争结束的准备,但她不准备束手就擒。余下十名亲兵分别看押在另两顶帐篷,距离她不是很远。中帐周遭围了三十来个库莫刀兵,白日里巡视比晚间要多,子时过后,巡视兵丁会少大半。子夜时分看守因为困倦,会放松警惕,脚步声总是隔上许久才能响起。那时正是逃跑的好时机。唐笙凭借脚步声推断出了这些,在脑海里描摹出了出逃线路,一遍又一遍的演示。星移月斜,将帅凭借星象判断时辰的本领被她用上了。再次睁开眼睛,帐外静悄悄的。缝于心口处的暗袋被她撕开,只含锋刃的匕首取了出来。库莫礼数还算周全,并未搜她全身,这把匕首便被她藏了下来。唐笙就地取材,割开长袍衣摆,缠成匕首柄,划下半个指甲盖厚的桌木加固,又用衣料加固了一层。宽袍割成了及膝短袍,唐笙束好衣袖,将余下的衣摆塞进了扎紧的革带中。她是文臣,上阵杀敌的次数屈指可数,宽袍遮掩下的身形无法看出习武的痕迹。安宁了好几日,库莫人放松了警惕,唐笙的三脚猫功夫也就派上了用场。脑海里翻覆着秦玅观从前凭着巧劲制服她的动作,唐笙捆了看顾她的库莫婢女,封住了她们的嘴巴。婢女奋力挣扎,腕间的布料却越锁越紧,勒得她们苦不堪言。黑漆漆的眼眸里印出了一抹高挑的身影,立着的人探出指节,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匕首虽短,但足以扎透要害。片刻后,倚靠在帐前的守卫在睡梦中挨了刀扎,睁眼时全身无力,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唐笙除了他们的衣帽穿戴整齐,半张脸掩于兽皮帽中,模仿着库莫人行走的姿态,装作尿急的模样,匆匆穿过中帐。同一时刻,最先突围的齐军先锋穿过西南城门,一头扎进山林之中。沙沙的脚步声和尖啸的朔风成了耳畔唯一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东南城门,军士们出了城便兵分三路,以免人数众多,引起丹帐人的注意。最先突围的八千人行进得格外顺畅,丹帐人好似一夜间消失了个干净,身处重围似乎成了错觉,没有人能阻挡他们归家的路了。方十八目送着最后一队军士出城,目光重新落在北面的荒原上。随她留下的都是秦玅观为唐笙钦点的护卫与誓死追随她的军士。她望着最后这百十来人,心中五味杂陈。垫后的队伍极其危险,许多时候都不会有生还的可能了。这百十来人几乎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没人不知道这个道理。方十八深深地凝望着每个人的面容,想要将他们的模样深刻于心中。蓦的,她的眉头蹙了起来。ldquo你为何不去?rdquo方十八看着那张青涩的面颊,心尖一颤。被唐笙救下的少女摇了摇头,目光坚定。ldquo我要等唐大人回来。rdquoldquo不可!rdquo方十八招来信得过的军士,叫她们带她突围。ldquo我不走!rdquo她拼命摆动肩膀挣开束缚,ldquo唐大人救我一命,我怎能就这么走了!我不是什么白眼狼,我知道知恩图报!rdquo方十八眸光微烁,手上的动作却未停下。凭着身量优势,她轻而易举地将人捆了,叫军士给她出凉州城。少女几乎是被人架着拖出去的。她不停地回眸,眼中闪着泪光。方十八别开脸不去看她,继续向军士们训话。这回的训话没有出征前昂扬的鼓舞,只有友人间的劝勉和宽慰,方十八说着说着,嗓音哑了几回:ldquo接引唐大人并非易事。无论结果如何,你我都要做好必死的准备mdashmdashrdquoldquo既然留下,就要失了归家的路。日后这凉州城,便是你我的helliphelliprdquo方十八喉头发涩,顿了片刻,一字一顿道 :ldquo长眠之处。rdquo*帐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被捆住双臂的属官下意识屏住鼻息搜寻声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