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quo大朝会推迟，使臣似乎颇有怨言。rdquo一夜未阖眼的方汀过紧披风，接过十三娘递来的热茶。ldquo十八那边有消息么？rdquoldquo暂时未有。rdquo明明秋老虎的余热还未过，方汀却觉得手心凉得厉害。女卫们或蹲或坐，将她围在了中间。萧医女的徒儿打帘出来，众人的视线迎了上去，眼睛里藏着期待。立着的人摇头，众人眼底的光亮散去了。女卫问她：ldquo一点要醒的迹象也没有么？rdquo徒儿摇头。ldquo我进去瞧瞧。rdquo眼见女卫们露出了丧气的神情，方汀扶膝起身，动作迟缓，ldquo你们等着。rdquo寝殿内，萧医女正在摘银针，方汀走近了，瞧见那密集的银针，心揪成一团。ldquo陛下能在三日内醒来么？rdquo方汀轻声问。泄了劲的萧医女倚榻而坐，说不出话。ldquo你同我老实说，陛下能熬过这关吗？rdquo方汀矮身，眸光暗淡。萧医女摇头：ldquo我不知，我真的不知helliphelliprdquo陛下病得太重了，昨夜那般凶险，她用尽了毕生所学也才勉强维持住了虚弱的脉搏。再拖下去，她就说不准了。方汀瘫坐在榻边，握住了秦玅观的手。ldquo陛下helliphelliprdquo时间似乎倒回了庆熙十七年，秦玅观高烧昏迷，身上的刀口都被江水泡烂了。太医回天乏术，到最后也就只敢进献吊命的参汤了。换做寻常人那次就死去了，可秦玅观挺了下来。方汀轻声唤她：ldquo陛下helliphelliprdquo不知是不是错觉，方汀觉察到掌心的指节正在收拢。ldquo陛下！rdquo方汀直起些身凑到她跟前。干涩的唇瓣似有开合的迹象，可榻上的人眼睛却还是紧闭的。方汀撑身去听，只听到了两个极轻的字眼。ldquo唐helliphellip笙helliphelliprdquo秦玅观在唤唐笙。她说得那样吃力，只能发出些气流聚拢起的声音。ldquo十八去送信了，唐大人未曾回来，未曾回来！rdquo方汀知道她忧心什么，即答。秦玅观放心了，再次沉沉地睡去。第129章秦玅观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 她的身躯并不似如今这般僵硬累赘，还是那个能将一柄长剑舞成游龙的皇太女。庭院空荡，她收了剑, 沿着落花满地的石板路前行。幽径深处有两道身影，一道立着, 一道坐着。秦玅观觉得这两道身影无比熟悉, 拂过低矮的枝桠，缓步上前。脚步声惊动了，闲谈的两人，她们一齐回眸，露出善意的笑。秦玅观僵在原地, 张了张唇，却说不出一句话。那静坐着的人笑容恬淡温和分明是初入仕途的唐简，那立着的人挺拔昂扬，笑容明艳瑞丽分明是意气风发的唐笙。长剑落地，秦玅观抛却了仪态, 奔向了她们，笼罩着柔和白光的唐笙和唐简却像烟尘那样, 倏地消散了。她拼命抓着那一抹烟尘, 到头来山林里只剩她一人。数道阴冷的声音响起，称她陛下，陈奏着唐家姊妹的罪行。那些声音成了无孔不入的咒文，缭绕山林, 秦玅观捂耳，咒文反而更清晰了。再次睁眼, 她又回到了朝堂，唐笙被禁军押了下去, 眼底满是恨意。那些曾经强加于唐简的罪名，全都加在了唐笙头上。秦玅观呐喊，想要叫停这一切，她顺着唐笙的视线望去，看到了丹墀上神情淡漠的自己。ldquo唐helliphellip笙helliphelliprdquo秦玅观指节划过被褥，眼睫颤动。ldquo陛下？rdquo她听见了方汀的声音。ldquo陛下这是要醒了？rdquo阴冷的声调化作了耳鸣，秦玅观在混沌中听到了数道真切的女声。手臂、掌心、面颊，都传来了触感，她努力睁开眼睛，想要撑起身叮嘱些什么，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停摆，刚有清醒迹象的思绪也重新陷入了混沌。她好累，若是没有纷扰的朝政，没有惦念在心的人，她情愿长睡不醒。可秦玅观如今只想醒来，心底有道声音告诉她，唐笙很担心她，她要快些醒来。ldquo参奏helliphelliprdquo秦玅观呢喃，ldquo唐笙helliphelliprdquoldquo陛下，十八去送信了，唐大人未曾回来！未曾回来！rdquo方汀不愧是守了她十来年的老人，一下就猜中了她心中所想。ldquo朝helliphellip会helliphelliprdquoldquo朝会推迟了，奴婢已遣人盯着各邦使臣了。rdquo方汀哽咽道，ldquo奴婢斗胆，求您快些好起来，若是拖久了，奴婢也不知如何是好了。rdquo榻上的人唇瓣翕动，方汀偏首去听，听得极轻的两个字眼。秦玅观握着方汀的手松开了，再次陷入沉睡。方汀握紧她的掌心，侧身看向赶来的女卫们。她明明跪于榻前，可坚毅的神色，总令人不由自主地矮下身去倾听她说话。ldquo朝会至多再拖三日。rdquo方汀道，ldquo再拖下去，各邦国怕是会有异动。rdquoldquo陛下若是不醒呢helliphelliprdquo说话者音量渐低。方汀敛眸，看向阖眸的秦玅观。ldquo陛下方才说，太后。rdquo方汀深吸气，压下心中的愤懑，ldquo再有三日，陛下仍未醒，便叫太后主持大朝会。rdquo此言一出，女卫和医女们皆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方汀理好被衾，拂去秦玅观额前的碎发，领着众人到外间去。ldquo姑姑，倘使太后把控朝政，她必然会图谋大位。rdquo萧医女说，ldquo就没有其他法子了吗？rdquo秦玅观重病的这几日，都是由萧医女诊脉医治的，常伴君侧，对于太后的所作所为，她是有所耳闻的。ldquo除了太后，还有谁？rdquo方汀攥着帕子回眸，ldquo那好色迂腐的楚平郡王吗？rdquo众人语塞。太后掌政，必然是推弘安公主为嗣君，无论是自愿还是被迫，秦玅观这些年的努力也不至于功亏一篑。若是论资排辈请来楚平郡王，反倒顺了一直唱反调的朝臣的心愿，致使他们拧成团，图谋不轨。如今大齐大半的兵权握于唐笙和林朝洛手上，她们能最快集中兵力奔袭京师，其余兵力则分散于蕃西和各州府。太后及其亲族无力召集这分散的兵力，若有异动，秦玅观仍有回旋的余地。方汀受恩于江皇后，尚且觉得憋闷，更不用说秦玅观了。时局之下，许多抉择是不能随心所欲的。秦玅观作为帝王只能在权衡之后，选择最利于己方的。多说无益，方汀不再做解释。ldquo十七。rdquo方汀唤人，ldquo你领人，再去催，叫十九务必早日陈奏揭露唐尚书的奏折。rdquo十七傻了，惊诧道：ldquo这！rdquo方汀何尝不知道唐简的冤屈，何尝不知此事于唐笙而言无异于凌迟mdashmdash可作为唐简的至亲，唐笙唯有检举揭发大义灭亲才能彻底洗脱与唐简的干系，不至于落入圈套，日后不再为人轻易拿捏。ldquo快去！rdquo方汀呵斥她，ldquo不许意气用事！rdquo十七拧眉，打帘而去。剩下的人也各自领命前去办差，唯有方汀留在殿内。叫唐笙检举唐简，撇清关系，叫她握紧兵权，不得回京。唐笙若依照陛下说的做了，退可保性命无虞，朝中无人敢轻易动她。进，大可割据一方 ，无论是偏安一隅，还是开疆拓土，都能保住此生荣华。陛下这是连身后事都思量好了。方汀扶着椅背，背过身去，望见了秦玅观平日里久坐的五屏椅，掩面抽泣。*秦妙姝没请来执一道人，下山时，她同秦长华一道伏在马车小窗前，眺望奔涌的山峦。ldquo夫物芸芸，各复归其根。归根曰静，是谓复命。rdquoldquo天地万物，都遵循此道。贫道并无逆道而行之术。rdquo她这话就是在说，生老病死是自然之律，她无力更改，也就是给秦玅观定了结局。执一道人的话仍在耳畔回响，秦妙姝每回想一分，心就闷重一分，眼泪簌簌落下，纤长的睫毛上也蒙了层水泽。ldquo姐姐，总会有办法的。rdquo小萝卜头枕着她，两小只颇有种相依为命的姿态。秦妙姝听着她的声音，眼泪掉得更凶了。夜里冲进道观的那些人，剑锋都是指向长华的。那时秦妙姝便有了预感，这是母亲动手了。所有人都觉得她傻，她愚蠢，可又有谁知道，她这些年到底见到了，听到了什么。她回忆着临行前母亲说的话，那些猜测都化作了真实场景，在她脑海里翻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