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姝是否为皇室血脉，她并不在乎。权力是安全的来源。秦玅观过去也是浮萍，她能理解女子握住权力的不易，明白这一路得蹚过无尽的血水。可她杀了母亲，那个一生慈爱，以温雅博大的襟怀化解后宫与前朝纷争，劝谏先帝废除殉葬制的无辜人。秦玅观怎能不恨她？裴音怜两度设局图谋帝位，秦玅观回忆起她走得每一步棋，猛然发觉，她这一路都为旁人所操控，看似是执棋人，其实也是棋子。位于权力漩涡中的女子应当凝聚起来，这是秦玅观所渴盼的，而她只是收紧了手中的权力，不再顾及旁人的死活了。ldquo陛下helliphelliprdquo方汀压下了哽咽，托着她起身。凭几和榻桌都立上了，蘸满朱墨的羊毫笔递到她身边。帕子滑落，秦玅观布满血丝的眼睛露了出来。方汀的眼泪倏地落下了。ldquo哭什么。rdquo秦玅观不悦道。方汀慌忙擦净眼泪。秦玅观执笔，因为脱力，书写时面颊快要挨到陈情折了。ldquo奴婢为您执笔罢mdashmdashrdquoldquo不可。rdquo秦玅观说几个字便要歇息一会，ldquo她见着，要忧心了。rdquo京中动乱必然要牵扯到辽东局势，这些事情接连发作，定然是两地虫豸遥相呼应。唐简，一个已经被他们逼死的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推出来做文章，为的就是拿掉唐笙，清空秦玅观在辽东的势力。局势危如累卵，唐笙不能有一丝一毫地动摇，亦不能不顾一切地回京mdashmdash她在辽东，便是秦玅观最好的盾牌。这也是秦玅观为何对外只称自己是小病，并不停止使臣朝贡的原因。辽东与唐笙看似安全，实则暗处的人，也已布完局了。眼下，秦玅观要破局只剩一个法子了。她忍着心口的痛楚，缓慢书写，确保每个字瞧起来都还是有力的。ldquo陛下。rdquo宫娥入殿通报。秦玅观偏首望去。ldquo陛下，丹帐汗国特使求见。rdquo来了。秦玅观推测到的事就要发生了。ldquo扶朕起身。rdquo她道，ldquo更衣，妆容深些。rdquoldquo陛下！rdquo方汀语调恳切，急得直掉眼泪。秦玅观靠着榻漱过口，取来口脂抿好。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国大事，方汀只能将担忧和心疼咽进腹中。宫娥一左一右搀扶着她，好让她走得轻松些。秦玅观在转入外殿前，推开了她们地搀扶。使臣见着玄色的身影，操着一口流利的京畿官话抚胸行礼。秦玅观不愿拿腔，叫他直奔主题。使臣留意着她的神色，想要从她身上寻找病倦。在与秦玅观寒泉似的眼睛对视时，使臣匆忙错开视线。ldquo陛下，大齐与丹帐通婚，乃是旧俗，听闻圣朝弘安公主未曾出嫁。顺天可汗之长子亦未婚娶，倘若mdashmdashrdquo顺天可汗的长子虽是继承人，但年近三十，前年丧妻，妾室成群。抬出这么个人，丹帐汗国摆明了在试探大齐的态度。秦玅观出声打断，面色阴冷。ldquo朕在位一日，我朝，皇女不下嫁。rdquo使臣以为自己听错了，思量了一会又道：ldquo大汗幼子与弘安殿下年龄相仿，简直是佳偶天成mdashmdashrdquoldquo朕即位之初便已昭告天下，皇女绝不联姻。rdquo使臣也不恼，这在他们意料之中。ldquo那请陛下增设几成赐礼罢。rdquo秦玅观拢起念珠，动了动指节，示意宫娥答话。小宫娥会意，借着怒意高声应道：ldquo自今日起，我朝只会馈赠等价赐礼。rdquo使臣的脸黑了，在禁军的护送下，悻悻而归。御座上，秦玅观直挺的背脊弯了，宽大的袍服不再贴身，交领后端平白空出大片，露出秦玅观的衬袍来。她这一拒，临近蕃西的藩属国，就要跳反了。东有瓦格，西有丹帐，大齐周边险象环生。即位四年，一边填补，一边裱糊，这样的王朝还能承受即将落下的利刃么？秦玅观握住御座托手上的云龙纹，轻缓摩挲。大殿肃穆空荡，丹墀的赤金与湖蓝颜色最为鲜亮。念珠拨动，流苏晃荡。清脆细碎的声响，平缓且规律，宛若心跳。良久，秦玅观起身，推开了宫娥的搀扶，拾级而下。方汀知晓她要批阅奏折，将寝殿的物件移到了书房，挑选了最要紧的折子依序摊开。ldquo陛下，您用碗参汤罢。rdquo方汀顿了顿，补充道，ldquo唐总督过去嘱托过的，说间歇性用些无碍。rdquo秦玅观透过那一缕白烟望她。ldquo搁下。rdquo方汀照做，秦玅观捻了两回瓷勺才将参汤送进口中。她强忍着恶心咽下，摸出唐笙的帕子抵唇，可这回只嗅到了浓重的血味，再也没有她的味道。方汀唇线紧绷，别开了脸。秦玅观握笔，继续书写给唐笙的话。不过写了两个字，参汤又回到喉中，呛到了她。笔画歪了，奏折空白处不再整洁。方汀轻拍她的背脊帮她顺气，却瞧见血滴落下。她躬身查探秦玅观的情况，奏折上的血珠滴得更多了。秦玅观没有力气了，她枕上小臂，强打着精神，断断续续道：ldquo折子，替朕写完。叫十八，送回，要快。rdquoldquo叫她，揭发唐简mdashmdashrdquoldquo无论发生什么，握紧兵权，不得回京helliphelliprdquoldquo当心申helliphelliprdquo说到最后一句时，秦玅观已气若游丝，方汀没听清她的后半句话，想要再问，秦玅观已然昏迷。念珠从她垂下的手腕滑落，坠于氍毹，没有了声响。方汀嘴唇翕动，开了口却没发出声。她再试了次，终于发出沙哑的声音：ldquo传太医，快传太医！rdquo秦玅观还有鼻息，泪水随着她的动作飞了出来。方汀揪住奔走的宫娥，语调激愤：ldquo你去叫御林司叫方百户，叫她快来！rdquo第126章秦玅观陷入了昏迷, 太医们能使的法子都用了，到最后也只敢说些将养温补的话了。明日便是大朝会，诸国使臣齐聚一堂, 萧医女知晓秦玅观昏迷不醒于朝局而言不是益事，硬是在一众太医都退却后坚持给秦玅观针灸。细长的针扎遍了秦玅观的面部穴位, 冷汗顺着萧医女的额角滑下, 一旁的徒儿摸出帕子替她擦拭，动作轻缓，生怕打搅了萧医女。心悬一线的徒儿紧盯着她的动作，担忧道：ldquo您有把握吗？rdquo萧医女喉头发涩，但手上的动作却未停止：ldquo我也不知。rdquo陛下脉搏虚弱, 沉疴积重，这个时候稍有不慎便有崩逝的风险，太医院无人敢担当主治之责，只敢进献吊命的参汤。萧医女从疫病中捡了条命，本该是最惜命的那个, 可她看不得秦玅观这样一位圣主崩逝，犹豫再三终于站了出来。死便死罢, 与其继续脑袋别在腰带上侍奉下一位不知是人是鬼的新君, 她宁愿为唤醒秦玅观而死。萧医女拈出新的细针，指尖探寻秦玅观的百会穴。ldquo陛下明日能醒来么？rdquo方汀问。萧医女咬紧唇瓣，并不答话。身侧的阴影远去了，余光里, 满脸泪痕的方姑姑已经离开。小宫娥跟上了她，方汀将她们赶了回去, 拭干了泪，直奔御林司。陛下不知何时才能苏醒, 朝局险象环生，眼下这个情形最怕群龙无首。方汀推开门，惊得围着方桌议事的女卫一齐回头。ldquo老三，你带人封锁整个禁宫，加强戒备。rdquoldquo老四，你带禁军把控京畿各个入口，各营派御林司的兵官监军。rdquoldquo老五、老七、十一交班巡查，有可疑人等一概捉拿。rdquoldquo八娘、九娘带人围沈府，叫沈老太傅和申侍郎好生歇着。rdquoldquo诺！rdquo女卫们高声应和。ldquo六娘。rdquo方汀从袖中取出皇帝令箭交给她，ldquo你这会就去，将这个交给十二，整个京师兵权交由她节制，叫她便宜行事。rdquo六娘抱拳应下，后知后觉，问道：ldquo诏旨呢？rdquo她的话令方汀鼻头发酸，低低道：ldquo陛下昏迷，朝中宵小作乱，上边说得，都是我假传圣旨发的令。rdquoldquo这消息要严格封锁，不得传出，你们知道吗？rdquo众人点头。ldquo陛下昏迷前给十九留了话，我依照那些话，再三思量了才做出抉择。rdquo方汀道，ldquo十八带人去辽东给十九递信了。rdquo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