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quo是。rdquo亲信远远立着，回话声极低，生怕打搅她的兴致。ldquo禁军这几日已撤出辽东了，依照总督的意思，抚恤都发出去了。rdquo亲信禀报起了新得的消息，ldquo不过，冯大人的却被退回了。rdquoldquo冯鸣么，坠下城楼死去的镇抚？rdquo沈长卿拨动琴弦。ldquo回大人话，正是。rdquoldquo难得，已经发出去的抚恤还有退回的。rdquoldquo禁军都统治军严明，眼底是容不得沙的。rdquo亲信道，ldquo更何况是发往京畿的，如今的京兆尹姓方。rdquo抚恤没被地方官员私吞，还得以发回，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没寻找到阵亡将士的亲属，二是阵亡将士已无亲属。冯鸣一家也算是官宦世家，不该寻不着人。ldquo他家人都离世了么。rdquoldquo其妻听闻他的死讯殉情了，两个孩童亦随她去了。rdquo亲信答，ldquo据说亦有官员奏报，为她申请烈女坊，赞颂她的气节了。rdquoldquo何时殉情的？rdquoldquo这个不知，大概已经下葬了。rdquo沈长卿拨弦的指尖顿住了。北境距京有一千四百余里，即便是陛下，收到消息至少也要三日。依照习俗，人死后停尸也要三日，细算起来，时间有些对不上。ldquo此事有蹊跷。rdquo沈长卿垂手置于膝头，透过竹林间的罅隙看向亲信，ldquo禁军只值守了三日，四千余人也就死伤了八百人，他这样的职位，祖辈又有功勋，不至于死得这样离奇。rdquoldquo这世上无奇不有，巧合也有可能的。rdquoldquo你翻阅过《烈女传》么。rdquo沈长卿开蒙时未用《三字经》和《千字文》，沈老太傅另辟蹊径，强迫她读《烈女传》，那些个吃女人的事迹，她记忆犹新。ldquo不曾。rdquo亲信有些尴尬，他是男子，是不必读这些的。ldquo若她是lsquo烈女rsquo，在育有儿女的情形下，会轻易殉情么？rdquo书上所歌颂的lsquo烈女rsquo，大多是为儿女而活，终身不改嫁，待到儿女长成，再随亡夫而去的形象。育有子女或需赡养公婆的多数是守寡到死，而没有子嗣的，会早早随亡夫自尽。若冯鸣之妻是个被规训好的女子，从这些例子来看，此人自尽显然是有些违背常理了。ldquo女子为夫守节，为何违背常理？rdquo亲信没明白她的话。ldquo你也是赞颂《烈女传》的事例的？rdquo沈长卿瞥了他一眼，ldquo你可曾想过，为何没有《烈男传》？rdquo亲信不敢答话了。沉默良久，亲信才道：ldquo您是觉得，冯家人被人灭口了？rdquoldquo属下要去查么？rdquo沈长卿啜了口茶：ldquo不要总想着将手伸得那样长，打探清楚了就收回来。rdquoldquo唐总督那，是否要透底？rdquo亲信问。ldquo暂且不用。rdquo沈长卿答。她话是这般说的，其实心里早已联想到了什么mdashmdash冯家过去同太后走得近，若是真有事，牵扯进太后，这就是趟浑水了。有些事她得探明，但掺不掺和就要另说了。第118章裴音怜从睡梦中惊醒, 惊动了倚墙休息的容萍。ldquo太后娘娘，时辰还早。rdquo容萍垫好引枕，服侍好裴音怜用茶, 瞧清了她鼻翼蒙着的薄汗，ldquo您可是梦魇了？rdquoldquo阿狸几时走的。rdquo裴太后问。裴音怜病的这些日子, 秦妙姝一直在宫中侍疾, 裴太后每日一睁眼便能见着她。今早没瞧见人，还有些不适应。ldquo回太后话，二殿下一早便上朝元观了。rdquo容萍立在榻便，歪着身揉裴音怜的当阳穴，ldquo说是要请执一道人来替您医病。rdquoldquo也是难为她了。rdquo裴太后睁眼, ldquo往常这个时候，她还窝在哀家脚边呢。rdquoldquo二殿下一片孝心，陛下也为之动容，特意嘱咐了禁军跟随。rdquo容萍特地挑了好话说，裴音怜的眉头果然舒展开来了。不过提及了秦玅观,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了那双相似的眼睛mdashmdash慈悲柔和，饱含对世间万物的悲悯, 可盯久了却化作了漆黑的孔洞, 能生啖她的魂魄。ldquo扶哀家去沐浴。rdquo裴音怜道。ldquo奴婢吩咐人先去清扫佛堂。rdquo容萍答。一通沐浴熏香后，裴音怜忽然道：ldquo前日交代的事办妥了么？rdquoldquo回娘娘话，事办妥了。王柱愿意顶罪，方府尹的判书已存到刑部了。rdquo容萍道, ldquo银子走的钱庄，想来不会有事了。rdquoldquo那家孩子如何处置的。rdquoldquo王柱劫色不成, 反被两个孩童撞见，愤恨惊恐下灭了口。rdquo容萍道, ldquo冯家无后了，此事也该结了。rdquo裴音怜拢好交领，淡淡道：ldquo这是想结便结的么。rdquoldquo奴婢明白了。rdquo太后这样发话，就是要将人清理干净的意思了。这世上只有死人不会说话：办差的同顶罪的，知晓得和不知情的，都该死。再过些时日，容萍便会将事情一一安排好。ldquo扶哀家去佛堂。rdquo裴太后挪过小臂，容萍忙迎上，成了她的拄杖，ldquo燃两盏灯，取《地藏经》来。rdquo裴音怜迈过地栿，仰头看着灰蒙的天，面露郁色。天还未敞亮，阴沉压抑，像是要落雨了。ldquo这天不好。rdquo她道。这天不好，令她又记起了江皇后。不光梦里有她，外边这天也和她过世那日极像。过去那么久了，裴音怜已经忘了江芜的长相，唯独记得她那双眼睛。人人皆称颂她为贤后，流传后世的画像总是着重刻画她那双慈悲眼。过去裴音怜总是对镜模仿她的神情，久而久之那双眼睛也变得相似了，只是总令人觉得缺了些什么。ldquo娘娘，念珠。rdquo容萍双手捧着白玉念珠奉上，裴音怜别开脸，不去看它：ldquo换紫檀的。rdquoldquo是。rdquo容萍意识到裴太后这是梦到先后了，退出的脚步放得更轻缓了。余光里，裴音怜已经抚袍下跪，手中握着刚燃的香。纤细的白烟漂浮在佛龛前，堂内微弱的光亮隐入灰蒙，行远再瞧，不似人间之景。容萍回眸，叫来太监耳语几句，眼底流露出了狠戾。*ldquo庆熙十年，蝗灾，两季麦谷入库共计一百二十八万石。rdquoldquo庆熙十一年，旱灾，入库一百三十万石。rdquoldquo庆熙十二年，丰收，缴纳一百四十一万石，调拨蕃西六十万石，入库八十一万石。rdquoldquo庆熙十三年，无灾，入库一百二十万石。rdquoldquo庆熙十四年，疫病，入库一百三十四万石。rdquohelliphellip各府衙忙碌了一旬，辽东十年间的纳粮账目终于清出来了。ldquo筛干净沙土后，粮库对的上么。rdquo唐笙高坐明堂，右手四指挨个抚过拇指上的玉扳指。ldquo回总督话，还缺粮一百二十万石。rdquo夏属官答。ldquo如今，他们咬死了亏空是从庆熙十三年开始的，对么。rdquoldquo是。rdquo唐笙冷笑了声：ldquo荒唐。rdquoldquo一百二十万石？蕃西诸省一年不过缴纳八十万石米粮。朝廷调拨完，整个辽东的储备粮不过九十万万石。rdquo方清露道，ldquo八年而已，一百二十万石，唐尚书就是貔貅也不能一气吃下这么多啊。rdquoldquo阿姊是有神仙的乾坤袋么，吞得下这么多米粮？rdquoldquo林大将军统帅十万大军时，一年不过耗费一百二十万石粮食。rdquo方清露被这清点出的数据气笑了，ldquo有些人忙着推诿，把人当傻子呢。rdquo唐笙不想被愤懑裹挟着思忖事情，深吸气，冷静了才道：ldquo不过账目确实有些不寻常。rdquoldquo我来时抄了国库记的档，若是收成为一百二十万石，倒也对的那年上运至国库的数目。rdquo唐笙低低道，ldquo我如今坐着总督之位，也是知道这些东西是过了阿姊手的，其中原委，我得弄清。rdquo方清露抬眸：ldquo先将人都拿了，庆熙十三年各州府当值的官员及边军和府卫的兵官都要传唤。rdquo唐笙递了眼神，夏属官会意，快步退出明堂。传唤文书下拨，叫屈的多为边军兵官。狱中的朱霁亦被重新提审。辽东讯问的动静闹得这样大，消息很快便传到了京城。秦玅观搁下唐笙新递的折子，踱到窗了边。ldquo沈长卿可有奏折呈上。rdquo她问。ldquo不曾。rdquo方汀答，ldquo凡是女官递来的折子，奴婢都先呈上来了，方府尹倒是递了密折。rdquo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