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泠泠且平淡的语调掩藏了杀意，前列的绛袍官员已嗅到了危机，率先跪下。后排官员随之而动，衣料摩挲声渐止，视线里，朱红色的殿门更显宽敞了。秦玅观直起身，眼底流出疲惫和憎恨：ldquo凡是真心实意，为朕臂膀的，你们都要赶尽杀绝？rdquoldquo臣等不敢！rdquoldquo臣等绝无此意mdashmdashrdquo乌金砖被他们磕得砰砰作响。秦玅观起身，拂袖而去。她从侧面下丹墀，领头的官员便往侧面去，带着朝臣跪堵住秦玅观的去路。又是这套。秦玅观攥紧念珠，回首看向丹墀正面mdashmdash青蓝服制的官员亦将去路堵死了。ldquo调两队禁军来。rdquo她看向传令女官。女官望着她，恳切道：ldquo陛下，有祖制，朝臣进言，不得施以严刑helliphelliprdquo她劝得内敛，秦玅观若是真找人将这些官员都拿了，名声该臭了。陛下何尝不知道这些呢，方汀打断了传令女官，低声劝说：ldquo陛下，此举于唐大人而言，不是有益之事。他日史书工笔，唐大人同其家，不知该落得怎样的名声了。rdquo秦玅观同朝臣僵持至今，不愿批复三司结案卷轴，正是为了唐简不被盖棺定论，落得佞幸之臣的名声。唐家满门忠烈，若是为国尽忠了，也因她之过为人随意编排，秦玅观自会羞愧难当。至于唐笙mdashmdash秦玅观阖眸，立了片刻，转身往御座去。第110章崇宁三年初, 在唐简奏请开设女举的翌日，朝臣也是这般阻拦秦玅观的去路的。唐简摘下官帽，向她行了此生最后一次大礼, 额头紧抵手背，停顿了许久。或许那时候, 她便料到了自己的结局, 才会在迈出地栿前回眸，最后凝望了一眼秦玅观。被夕阳光拉长的身影落于朝臣分列出的乌金砖道上，随着她的步伐消失在殿外。秦玅观抬首时，她的身已缩成了一点，空荡地基台下, 绯色的官袍随风翩跹，像是翱翔于天际的飞鸟。短短数米，旧日的记忆呼啸而来，震颤了她的心弦。秦玅观攥着念珠，掌心隐隐作痛。今日是个阴天, 光线阴暗，并不似唐简辞官离去那日的色调。秦玅观舒展掌心, 默念起心经。片刻后, 她特意叫宫娥掌扇，新沏了茶水。不知过了多久，日头高升，明媚的光刺破了阴冷。跪不等于坐, 需得半身挺直。朝臣们不停拭汗，后排的更是逐渐显露出了倾颓之势。寂静的大殿里回荡起了轻缓的脚步声, 众人循声望去，瞧见了由宫人搀扶入内的裴太后。秦玅观并未料到她会来, 起身望着殿门边的人。裴音怜这段日子病着，面颊轻减了不少，但仍施以从前的妆容，慈悲相淡了不少，眼中的锐利多添了几分。朝臣们借着向太后行礼的机会转换方位，挪去了阴凉处。ldquo哀家居于深宫，本不该踏足朝堂。rdquo她俯瞰群臣，ldquo只是，哀家前日便同皇帝说定了，今日一同用膳。左等右等皆不见人，便亲自来了。rdquoldquo再要紧的朝政，也得饱腹了再处置。rdquo裴太后侧身，示意携着食盒的宫人上前。整个颐宁宫的宫人鱼贯而入，将食盒摆在朝臣面前。卤香味弥散开来，勾起了久跪之人腹中的馋虫。行列里几个年轻的朝臣，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跪在太后身侧的蓝袍官员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股脑地将事情都说了。裴太后叹气，缓缓道：ldquo朝堂之事，自有皇帝定夺，哀家不敢妄言。rdquo她看向秦玅观：ldquo只是啊，佛说，无论何事皆讲因果。无头无尾，未见经过，便不可妄下定论。rdquo朝政被她轻飘飘地揭过，她调转话锋讲起了午膳的事。ldquo准备得太匆忙了，小厨房只来得及给诸位做了打卤面，有些寒酸了，还望诸位莫要嫌弃。rdquo队列里响起了谢恩声，裴音怜笑着应下。ldquo皇帝。rdquo她仰首望着丹墀上的人，ldquo朝政延一延，且陪哀家用膳罢。rdquo裴音怜环顾四周，眉眼含笑：ldquo还望诸位，全了哀家的母女团圆。rdquo秦玅观拨动念珠，低低道：ldquo散朝罢。rdquo话已至此，裴姓官员率先叩头离开，紧接着是与辽东官绅不太对付的江南官员。离去的官员越来越多，带头阻拦的几个官员只得跟上。半刻钟后，殿内只剩下了裴音怜和秦玅观。她们一个立于高处，一个立于低处，遥遥相望。裴音怜最先开口，打破了这份沉寂：ldquo哀家备好了膳，请皇帝去。rdquo秦玅观下阶。风起时，玄袍一角与明黄的大衫相挨着，天下最有权势的两个女人并肩而行，身后是绵延数十米的仪仗。繁复的服装同冠冕压得裴太后略感不适，抵达颐宁宫时，她最先下辇，回寝殿更衣。秦玅观被容萍请至主殿，宫人进出，服侍她净手漱口，端来多为素食的御膳。室内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礼佛的秦玅观对着味道极为敏感。ldquo太后近日斋戒。rdquoldquo回陛下话，再有两日，便是孝慈仁皇太后的忌日了，娘娘这么多年来，一直是斋戒的。rdquo秦玅观颔首，视线落在远处袅袅升起的炉香上。珠帘晃动，裴音怜款步落座，示意容萍先给秦玅观布菜。她闭口不谈宣政殿的事，只说秦妙姝的婚事。ldquo哀家为弘安挑了一位驸马。rdquo裴音怜道，ldquo是堰州通判顾惜盛家的长子。还望陛下为弘安赐婚。rdquo裴太后提的这个人，秦玅观知晓。此人乃是裴家远亲，素有才名，出身于皇族而言颇为一般，极易操控。ldquo妙姝知晓么。rdquo秦玅观问。ldquo她不必知晓。rdquo裴音怜垂眸。裴音怜仍是信不过她，非要她亲下赐婚御旨，断绝妙姝被朝臣逼去和亲的风险。有婚约在，秦妙姝可进可退，可遇上心上人再悔婚，也可借着赐婚驳回公主受天下养，必要时必须远嫁他乡的说辞。ldquo太后。rdquo秦玅观吐露了真心，ldquo朕从未生出联姻之心。朕从前亦是皇女，那种为人操纵的无奈，朕也曾体会。rdquoldquo此事若是妙姝知情，诏旨朕今日便可拟发。rdquo她道，ldquo朕知晓您爱女心切，理解您的苦心。可此事于妙姝而言，颇为不公。她若是要朕赐婚，也该择其愿意亲近之人，道理朕已告知。rdquoldquo陛下。rdquo裴音怜望着那双熟悉的眼睛，拔高了声量，ldquo哀家只有一问mdashmdashrdquoldquo瓦格占据的辽东六州府与蕃西各部，您是否已在整军备战？rdquo秦玅观颔首。裴太后浅笑：ldquo陛下，姝儿是哀家唯一的孩子。她为哀家护得太澄澈了，无论您是否联姻之心，哀家都要为她筹备。rdquoldquo萧御医应当说清了，哀家的头风，同身上的亏损，不是一日两日了mdashmdashrdquoldquo哀家helliphellip怎能不为姝儿担忧呢？rdquo*府衙前的火把燃了一夜，天亮时终熄了。外头堵了一堆讨要说法的乡绅，唐笙今日难得没出门，跟随方清露舞下了一整套刀法。小吏来通报几次了，唐笙皆是充耳不闻，倒是方清露插上木刀，烦躁地瞧着唐笙。ldquo我到今日没想通，朱霁到底从哪吃了熊心豹子胆，在狱中还伸上冤了。rdquoldquo他们恨我，又抓不着我的差错，只能寻个与阿姊又关联的，疯狗一样咬着不放。rdquoldquo我知道这个。rdquo方清露向前几步，ldquo没有实证胡乱诬告便是死路一条，向他那般贪生怕死的杂碎，若非背后挑唆的人拿出了什么有力的东西，是不敢参合进去的。rdquo唐笙收刀，脖颈上汗涔涔的，拧着眉头看向二姐：ldquo阿姊不是那样的人。rdquoldquo那是自然。rdquo方清露急切道，ldquo唐大人人品贵重，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我指的是，有人拿到了便于伪证的东西，送到了京中，不然陛下那不会至今都没发来诏旨。rdquo唐笙心绪沉寂了，按着刀回卧房。方清露瞧着她的背影，心紧揪。ldquo要叫人将他们都拿了吗？rdquo方清露对着她的背影道。ldquo不必了。rdquo唐笙没回头，ldquo等诏旨到了再说。rdquo今日是乡绅闹事的第四日，照理说，陛下的诏旨该到了。昨日她们已弄清了京中的状况。除了堵路的朝臣，国子监那群吃饱饭没事干的又上端午门静跪请命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