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quo陛下驾到mdashmdashrdquo方汀扯着嗓子吼了一声，中气十足。众人这才瞧见殿前玄色的身影，齐刷刷地跪在被砸得乌七八糟的地上，大气不敢出喘一声。一片静谧中，秦妙姝尖细的哭声分外刺耳。二殿下哭到一半才想起来瞧一眼门口，抽抽嗒嗒了几下，神色一僵mdashmdash秦玅观竟真的来了。拖着白绫立在圆凳上的秦妙姝回过神，吓得蹬倒了凳子，结结实实摔疼了屁股墩。裴太后和宫人一起涌上，又是一阵杂乱的呼喝，过了半晌，秦妙姝终于揉着臀跪伏在皇帝跟前。彼时秦玅观已经看完了这场闹剧，眼底流露出了无奈的倦色。玄色的袍摆掠过众人，停在了裴太后跟前。秦玅观同她见礼：ldquo请太后安。rdquo裴音怜没想到一向胆小的女儿竟搬来皇帝当救兵，气得头风犯了。窘迫和无奈被人看了个精光，面上挂不住了。裴太后有气无力道：ldquo未曾想，这点小事竟惊扰了皇帝，搅了皇帝心情了。rdquoldquo不曾。rdquo秦玅观应声。ldquo哀家头风犯了，皇帝早些回去理政罢。rdquo裴太后抚上容萍的小臂，起身往寝殿走，撂下了不争气的女儿。殿中只剩下单一的脚步声。云纹缎面靴停在了秦妙姝跟前，玄色的衣摆随风微动。秦妙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正纠结要不要主动说话，清泠泠的女声便飘了下来：ldquo不顺心意便哭闹上吊，成何体统。rdquo秦妙姝哆哆嗦嗦地抬头，她皇姊正面无表情地立着，瞧着跟从前一样吓人。ldquo我，我不想嫁。rdquo秦妙姝开口便带着哭腔，ldquo让我嫁男人，还不如让我削发为尼。rdquo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一哭，皇姊的面色便柔和了好些。秦妙姝索性哭得更凄惨了，梨花带雨，像是受了绝世的委屈。ldquo打住。rdquo秦玅观从袖中摸出了两方帕子，将深色的那方递给了她，ldquo再装下去，朕真要动怒了。rdquo秦妙姝吓得紧紧咬着唇瓣，憋着哭声，巴巴看着她。秦玅观压了压唇角，冷淡道：ldquo同朕一道去听风园走走。rdquo仪驾跟随在姊妹两个身后，同她们隔着百米的距离。白日里会有宫人定时清扫残花，以免让皇帝瞧见残败的场景。眼下的听风院百花争艳，处处透着生机。ldquo你实话同朕说，是不想嫁，还是有了心上人。rdquo秦玅观直奔主题，听得秦妙姝面颊染红。她摇头：ldquo没有心上人，更不想嫁人，让我嫁男人，还不如让我死了！rdquoldquo方才还说削发为尼呢。rdquo秦玅观沉声。秦妙姝垂眸：ldquo还是削发为尼罢。rdquoldquo此话当真？rdquo秦妙姝绞着帕子，不说话。ldquo太后也是为你着想，怕以后动乱，你会被送去和亲。rdquo秦玅观瞧着这个稚气未脱的妹妹，语调温和了些。ldquo您不会送我去和亲的。rdquo秦妙姝说，ldquo我相信您。rdquoldquo就怕有万一呢。朕若是突然驾崩，新即位的送你去和亲呢？rdquo秦玅观问。秦妙姝傻了。陛下病的这些年，她早已习惯了，从未想过她也会有崩逝的那天。联想到那场景，秦妙姝的心口霎时发了闷。ldquo不会的。rdquo秦妙姝摇头，摇着摇着眼泪就落下了，ldquo皇姊万岁。rdquo她毕竟年幼，秦玅观也不忍心将政治斗争的残酷细讲给她听，简单劝了两句便不再说了。ldquo若是实在不想，便挑个能看过眼的立下婚约罢。若是真到了要紧的关头，这也是保全自己的良策。rdquoldquo皇姊那时候是怎么过来的？rdquo秦玅观知晓她问的是庆熙朝的事，视线逐渐模糊。时隔太久，那些痛苦的记忆她竟也要忘却了。ldquo朕与你不同，你有太后护着。rdquo往事随风，秦玅观说得云淡风轻，听者却揪起了心。ldquo朕为了不被当作物件，被人随意送出，拼了命地往上爬。rdquo她摊开掌心，露出代表身份的玉扳指，握拢指节，ldquo权才是真的，谁握的权多，便可以把他人当作物件。rdquo秦妙姝若有所思，眼神却还是清亮的：ldquo所以您当了皇帝，便不需要夫君了。rdquoldquo何谓夫，何为君？那些老夫子总讲夫纲、君臣之纲。说到底都是叫你依附于旁人。依附旁人不就成了物件。rdquo她反诘，语调微微上扬：ldquo你以为夫君是可以倚仗的人，事事为你着想，事事惦念着你的人？rdquo秦妙姝一直是这么觉着的，但听秦玅观说了那么多，又隐隐觉得不对。ldquo那不是夫君，那是相爱之人。rdquo秦玅观说，ldquo相互倚靠，互为护盾。rdquoldquo不过，无论有没有人愿为你的护盾，你都应当要有能够自保，或是反击的手腕。在这世上，最可信的便是你自己了。rdquo秦妙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ldquo你还小，日后会明白的。rdquo秦玅观轻叹息，ldquo眼下，你若是真不愿听太后的，便去玉清观避一避罢。rdquo第100章ldquo这唐总督行事乖张, 竟不怕步了唐简的后尘。rdquoldquo不过半年，一路蹿上总督的位置。我以为会是什么战功赫赫的能臣，结果就是个乳臭未干的丫头rdquoldquo辽东这局势, 交给这么个人。rdquo说话的掸着衣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晃着胳膊道, ldquo陛下她, 可真是病糊涂了。rdquo议论随着海陵王的驾临而停止。外门阖上，近卫把守住各个出口。海陵王一落座，分好队列的谋士们便一齐行礼。ldquo方才的话，本王都听着了。rdquo海陵王嗅了下鼻烟，垂手拨弄案上小巧的香炉, ldquo你们未免太瞧不上陛下了mdashmdashrdquoldquo她挑的人，张弛有度，反倒比你们当中的许多人办事要稳当。rdquo海陵王瞥了眼角落里一直没出声的白衣书生，ldquo荀先生，你怎么瞧。rdquo被称作荀先生的人留着八字胡, 面容还算年轻。他一出声，众人便静了下来。ldquo陛下着急处理辽东, 一是为了整军备战, 二是为了推行新政。此人今日的举措，皆是为了收取官田和军屯。雷声大雨点小，立了威又办了事，实在是跟愚蠢不沾边。rdquo他顿了顿又道, ldquo女帝将王妃同世子扣押京城。如今陷入被动的，是咱们。rdquo谋士交头接耳, 有胆大者谏道：ldquo王爷，咱是个粗人, 说话难听mdashmdash女人同孩子不过是大丈夫身外之物。您正值盛年，日后都会再有，而今夺位才是要紧事。望您狠下心来，不挂念便他们，自然不会有掣肘。rdquoldquo是啊王爷，女帝这是逼您回去。只要您回京，她就会将您囚禁。那时候就真的永无翻身之日了！rdquo应和声愈来愈多，海陵王拍案：ldquo好了，你们说的本王又何尝不知。只是眼下，辽东盘踞着她的人，本王若是不回，便给了她们惩治的由头。rdquo他再次将目光投向白衣人，眼中多了几分期待。ldquo京城注定不能回。rdquo荀先生沉吟，ldquo您相较于她，缺的只有一样东西mdashmdashrdquo海陵王接过他的话，轻笑了声道：ldquo是兵权。rdquo荀先生颔首：ldquo是了。若是辽东守备军同北六营听命于您，何愁不得大位呢？rdquoldquo天高皇帝远，留在辽东，尚有一线生机。rdquo荀先生道，ldquo您是宗亲，只要无罪，她们便不能对您怎样。rdquo*ldquo海陵王怕是不肯走。rdquo方清露斜靠上座椅，受伤的那半个肩背悬空着，ldquo他来辽东，确实稳住了这些人，但也趁机结交了一批冥顽不化的乡绅，收拢了人心。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会轻易弃置呢。rdquo唐笙不知二姐身上有伤，轻拍她的肩头，正欲感慨她这些日子的辛劳，手伸到一半便被人拍下了。林朝洛的马鞭抵了抵唐笙的手背：ldquo你二姐身上有伤，别乱碰。rdquo唐笙心下一紧，忙问她伤势。方清露将小十九劝远了些，看向林朝洛：ldquo你们见过了？rdquoldquo总督大人来辽东第一件事便是找我调兵。rdquo林朝洛屈着长腿，虚虚地倚坐在她身侧的茶案上，将马鞭塞进腰封，ldquo怎么会不认得呢。rdquo唐笙虽是辽东主官，但实际品阶要比林朝洛低。林朝洛同她这般说话，也不至于不敬。只是，方清露总觉她这样挺没规矩的，实在是委屈了小十九。方清露忍耐了她片刻，探指戳了戳她，低低道：ldquo日后调粮还得从唐总督这走，你就这么个态度？对谁都跟吃了火枪药似的。rdquo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