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一小隔着雨幕凝望彼此，惠明翁主终于放下戒心，丢了匕首冲进唐笙怀里。她冲得太快，跟飞向门框的蹴鞠似的，直直撞进唐笙的怀抱。泥地太湿滑了，唐笙被她撞得跌倒在地，磕到了身侧的歪脖树。她在倾倒的前的那一瞬护住了小翁主的脑袋，以防她被剐蹭到。瘦弱的孩子痛哭不已，将原本清脆的嗓门都哭哑了。唐笙艰难稳住身形，单膝跪着，等她脱离惊惧。翁主哭累了也不愿松开唐笙，唐笙只得抱起她，让她倚在肩头休息。这样大得孩子块头不算小，所幸唐笙这样抱惯了秦玅观，抱起这小孩来也不算费劲。找着人了，唐笙悬着的心却还未放下了。ldquo马颈上的刀伤是你划的吗？rdquo唐笙轻声问道。明惠翁主摇头，晃得眼泪蹭在了唐笙的衣领上。ldquo有人一直在驱赶你吗？rdquo话出了口，唐笙才意识到有些词孩童可能听不懂，于是就换了个说法，ldquo有人拿刀，要杀你？rdquoldquo好多人。rdquo翁主又开始啜泣了，ldquo好多人mdashmdashrdquoldquo平姑姑、可善、守着我睡觉的helliphelliprdquo她用词混乱，说得也七零八乱，但唐笙还是听懂了。这一路惠明遇到了许多拿刀的人，守着她的近卫和一直陪侍她的姑姑都为了保护她，刻意拖着贼人，死在了路上。平姑姑冲出车时，塞了把匕首给她，叫她要保护好自己，遇上坏人就用匕首刺他。到最后，马车里只剩她了。她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如何控制马匹，跑着跑着就到了山上，马匹力竭，倒在了沟渠里，她也滚了出来，边哭边找能躲藏的地方。她就这样抱着匕首在柴堆后藏了许久，听着马匹无力的嘶鸣和逐渐沉寂的呼吸，终于在落雨后，等到了寻找她的唐笙一行人。唐笙轻拍她的背脊，继续问：ldquo追你的人，长什么模样？rdquo惠明抽泣着摇头，不停打着哭嗝。身上没有一处是干净的，唐笙擦拭了半天水囊，递给她喝了一口。惠明抱着水囊咕嘟咕嘟喝完，唐笙手臂也有些脱力。她想放她下来，或者将她换给身侧的随从，惠明却死死抱着她，说什么都不肯撒手。随从半个手臂搭在刀柄上，无奈耸肩。不想这个动作却惹哭了惠明，唐笙又手忙脚乱地哄了起来。惠明哭着说：ldquo刀！rdquo唐笙回首：ldquo将刀都收好！rdquo众人应声。惠明的哭叫声更大了：ldquo刀！rdquoldquo刀都收起来了，不怕了。rdquo唐笙安慰她。惠明再次重复：ldquo刀mdashmdashrdquo唐笙眸色暗了下去：ldquo他们的刀和我们的长一个模样？rdquo惠明重重点头：ldquo长一样！rdquo第91章ldquo他们的服制也与我们相同吗？rdquo唐笙指了指临近的官差, 惠明摇头，唐笙又指了指禁军，惠明定睛瞧了会, 又开始摇头。ldquo他们穿得衣裳一样吗？rdquo惠明抱着唐笙的颈子沉思，摇完头直往唐笙怀里钻。唐笙是真的快没力气了, 她掂了两下惠明, 交换了手臂的上下位置。ldquo我们坐车好不好？rdquo惠明还留着着马车侧翻时的记忆，听到ldquo车rdquo字，反应激烈，八爪鱼那样将唐笙缠的紧紧的。ldquo我陪你坐车。rdquo唐笙连哄带劝，ldquo保护翁主的护卫可多了, 不会再有事了。rdquo快到山脚时，惠明终于放松下来，愿意下来走路了。她走两步便要回头瞧一眼唐笙，嘴唇翕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唐笙垂眸静待时, 她又不说话了。活脱脱一个小傲娇。唐笙揉了揉酸痛的小臂和肩膀，只一会没在惠明身上投去视线, 衣角便被人揪住了。小萝卜头拽着她的袍摆, 仰着脑袋问：ldquo你叫什么呀？rdquoldquo我叫唐笙。rdquo唐笙矮身，替她拭去面颊的泥污。惠明不哭时跟个小大人一样，她煞有其事地点头：ldquo我记住了，我回去要赏你。rdquo唐笙瞧着那双黝黑的眼睛, 脑海中自然而然地浮起了另一张脸。细究起来，眼前这位正是她惦念的那位的远房侄女儿。回来的路上唐笙也听随从说了, 这位的生母亦属秦玅观母亲那脉。这种感觉很奇妙，唐笙瞧着她好似瞧见了幼时的秦玅观。一大一小两张脸在她脑海中翻覆, 血脉有时候真的很奇妙。见惠明情绪有了平复的迹象，唐笙借机吩咐随从：ldquo找几辆马车来。rdquoldquo预备回京么？rdquo随从问。ldquo此地不宜久留。rdquo唐笙道，ldquo陛下那可有召令？rdquoldquo有mdashmdashrdquo话音未落，传令官便翻下马背，匆匆道：ldquo陛下有令，召唐笙速速归京！rdquo大雨初歇，林间满是湿冷的气息。伴随着高呼声，树叶间的凝聚雨珠纷纷扬扬，再次打湿肩头。车轮滚动，碾起点点泥水，马蹄起落，发出阵阵粘腻的声响。小翁主交叠着双手端坐着，宽袖遮掩住膝盖，落在两边的袖口及地距离一致。唐笙靠着车壁，总觉得这姿态似曾相识。ldquo你们自小就要学仪态吗？rdquo唐笙替她们累得慌，ldquo没人瞧你，放轻松。rdquoldquo不可。rdquo小翁主说，ldquo娘亲说了，为人要表里一致。rdquoldquo你不累吗？rdquo唐笙轻笑。ldquo累！rdquo惠明即答。ldquo你很累，却要维持仪态，这真的是表里一致吗？rdquo惠明陷入了沉思，眉头紧皱。熬了个大夜寻人的唐笙哈欠连天，将车座当了桌，支着胳膊斜倚车壁：ldquo都这么落魄了，随心些吧。我是真困了，睡了。rdquo她困得睁不开眼，但思绪却极其活跃。在幽州的那段时间，唐笙习惯于睡前复盘一遍今日发生过的事，往后的日子里亦是这样。服制与官军和禁军不同，追车的穿着打扮各异，只有刀相似了。唐笙思忖着这点，整理思绪。秦玅观过去教她的那些都是从人的行为目的出发，思考利益关联。所以，当务之急是要搞清楚这些人的目的。山匪大多由流民和人犯组成，势单力薄，内里并不团结。他们会在自己的地盘上劫财劫色，掂量着己方的力量，并不故意与官府作对。唐笙带人搜山，并未遇上山匪拦路，这就足够说明状况了。惠明口中相似的刀成了唯一的线索，唐笙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了朝廷相互瓜葛的各派势力。想到这，唐笙又觉得一切都太顺了mdashmdash陛下要选立宗亲为嗣君，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办这桩恶差的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所以更不可能暴露身份。这样看来，禁卫形制的佩刀倒像是故意露出来的。唐笙涉及前朝政事不久，对不少事一知半解。她竭尽所能的思考，终于理出了一点眉目。禁军等同女帝亲卫，会不会，设局之人想要从内部分化拧成一条绳的女帝派。若是设局之人怀揣的是这样的心里，那么她作为唐简之妹，秦玅观一手提拔的女官，给她寻麻烦也能解释通了。分化、打压女帝一派，利于宗亲也利于钻营取巧的官绅。条理愈发清晰，唐笙的后背就愈发凉。她睁眼，正想向惠明询问些细节，马车忽然开始颤动，歪向一边。雨停了，车外只剩马蹄声和车夫的咒骂。唐笙来不及说话，翻身抱紧了惠明，带她蜗居在了质地最坚硬的车角。巨大的冲击力将唐笙重重惯在车壁，她痛得闷哼了声，勉强稳住身形，揣着怀里的孩子趴至车尾。ldquo找个泥地，瞧准了就跳下去，听见没！rdquo道旁的密林中，飞鸟振翅，化为天际的黑点。流矢擦着头皮划过，禁军迅速围住马车，以血肉之躯阻拦锐利的箭矢。ldquo有埋伏！rdquo守备依据齐射时箭的密集程度粗略判断出了刺客人数，反应迅速，ldquo弓弩手准备，朝流矢飞向散射！rdquo一通散射后，半人高的杂草丛里果然传出了痛苦的哀嚎，禁卫来不及高兴，攒动的人影便压了上来，直逼人群包围的车驾。ldquo发响箭召人！rdquo黑影渐多，禁卫斩杀了一批，又有不怕死的来刀口填命，只为靠近车驾。禁军露出颓势时，隐匿的暗卫聚集起来，包夹了刺客。刺客们却不急于突围，外圈呈守势，里圈不断向禁军发起进攻。缠斗之际，受惊的马匹发了狂，越过阻碍直直奔向翻滚的浪涛。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