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quo我阿姊？rdquoldquo那年我为唐大人当过护卫，因而知晓些内情。rdquo十八搁下饭碗，两指捻出块帕子，擦拭着手，ldquo那些人是软硬兼施，软的就登门送礼，借着求取字画的缘由行贿，硬的就是死扛着不说，甚至纵火烧了府库。当地乡绅和官员瓜葛着，欺上瞒下，树大根深，根本铲除不了。rdquoldquo若是沈太傅不能去，陛下还能派什么人去呢？rdquo唐笙问。ldquo肯定是要寻根基深厚身份尊贵的人去啊。rdquo方十八道，ldquo那样的人，谁敢动呢。也只有那样的人才能震慑住那些士绅。rdquo长郡沈家是个没落氏族，后来靠科举重新发迹。读书人是不从事劳动生产的，因而每个取得功名的人或多或少都有家庭乃至宗族的供养。无论是沈崇年还是沈长卿，他们发迹前便有士绅的托举，发迹后更是士绅的一员，要沈长卿去革自己的命，显然不太可能。这满朝堂的官员，又有哪个和士绅没有瓜葛？唐笙忽然觉得，这是制度缺陷所导致的弊病了。辽东只是个缩影，未曾透光的地方，可能比辽东还要严重。对这群人动了刀子，上下连带，不知得得罪多少人，说不定唐简的死就跟知悉这件事的内情有关。想到这，她栗然发了冷mdashmdash怪不得秦玅观坚持不松口。唐笙有些后怕了，她默念起十八的话：ldquo根基深厚且身份尊贵。rdquo若是无人敢顶上这差事，那秦玅观岂不是只能从宗室中选人过去。秦承渊的名字冒了出来。如果真是派遣秦承渊过去，那原书的剧情就完成了闭环。秦承渊崭露头角，邀买了人心，隐秘发展势力谋夺大位，最终在秦玅观驾崩后夺取天下。唐笙越想身上越冷，恍惚间，她已经看到了秦玅观在朝堂上咯血的场景了。数十年的苦心经营全与他人做了嫁衣，秦玅观的政治理想，宵衣旰食度过的日日夜夜都成了笑话。病死，被废帝谥，棺椁被掘出挪出帝陵，一生不得公允的评价helliphellipldquo这差事我得接。rdquo唐笙沙哑道，ldquo我一定得接。rdquoldquo你疯了？rdquo方十八拉住她，ldquo你要重蹈唐大人的覆辙吗，到时候群臣逼迫，即便陛下不松口，你也难以活命！rdquoldquo我阿姊是那样死的吗？rdquo唐笙抬眸。ldquo唐大人不想让陛下为难。rdquo方十八哽了哽，ldquo这才自尽。rdquoldquo你和唐大人虽然处事不同，但骨子里相似，真要到了那个地步，你会让陛下为难吗？rdquo第79章晚朝商议了两件大事, 耽搁了秦玅观用膳的时间。回了宣室殿，秦玅观便没有了用膳的兴致，喝了些茶就开始处理政务, 特地吩咐了不许人进入书房。方汀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故意在书房前转悠了好几趟。身影晃眼, 秦玅观终于搁笔抬眸。ldquo晃来晃去。rdquo秦玅观不悦道, ldquo要晃去殿外晃。rdquo方汀大喜，趁机入内：ldquo奴婢愁啊。rdquo秦玅观啜了口茶，摘起翘起毛的羊毫来：ldquo愁什么。rdquoldquo唐大人走时叮嘱奴婢要定时呈膳，一定看顾好陛下的身子helliphelliprdquoldquo方汀。rdquo秦玅观用毛笔指她，笔锋轻晃, ldquo朕发现你近来是越来越爱抬她了，朕才是皇帝，你听谁的令。rdquoldquo当然是陛下的令！rdquo方汀果断道。ldquo知道就好。rdquo秦玅观收笔，写了两句话又道，ldquo盛碗粥来, 朕喝两口。rdquo方汀压下唇角的笑意，恭恭敬敬退下, 直奔小厨房。膳食一直温着, 方汀退下没多久，宫娥们便一连上了三个碟子，堆满了秦玅观书案前留出的一点点空当。秦玅观写一个字便要抬头，见着方汀入内, ldquo啪rdquo一声搁笔。端着粥的方汀立马跪了，连珠炮一样说道：ldquo这三道是唐大人新研出的药膳, 唐大人说食补要比药补来得温和，更适合陛下的身子。这算药, 不算膳。rdquo秦玅观：ldquohelliphelliprdquo良久，她道：ldquo端圆桌上去，在书案上用膳，成何体统。rdquoldquo奴婢糊涂，这就端去。rdquo方汀计成，脚步都显得轻快了。秦玅观移步，洗完手方才落座。膳房得了唐笙的指点，不再照着寻常菜色烹饪，而是注重清淡口的调味，用的肉食也是原味较淡那种，还特意仿制成了素食。这些日子，秦玅观用的膳食果然比从前多了些。方汀连布了三筷虾仁，在心里夸了好几通唐笙。ldquo陛下，礼部那边今日差人来问了，那从宗室挑选出的十五个孩子是否要以皇嗣的规制迎进京。rdquo建储之事议了快两月了，名单才定。十五个人选中，有八个男孩，七个女孩。秦玅观今日晚朝刚应下，礼部就迫不及待地过来推进了，心急得很。ldquo朕只说要亲自挑一挑，怎么成了要过继子嗣了。rdquo秦玅观道，ldquo他们什么身份便配什么礼制，但凡僭越，一律不得来京。rdquoldquo是。rdquo方汀记着了，ldquo那去百里外迎接的仪官？rdquo这些孩子虽是父母双亡，但不少是有着爵位的，照例是该遣人去迎的。秦玅观停箸。眼下在幽州的唐笙正守着京畿门户，品阶上也合适。待她回京，也可给个礼部的官职当一当，既不得罪人也能刷资历，又好让她早日打消去辽东的想法。ldquo礼部近来有缺？rdquoldquo回陛下话礼部右侍郎空着。rdquoldquo太高了。rdquo秦玅观呢喃。她这样说，方汀立即猜出了她想填谁mdashmdash太医院不是行政官署，唐笙就是升官再快也朝中也不会真有大臣会忤逆帝心。此番唐笙治疫有功，陛下想要让唐笙名正言顺地握上实权，又不能离自己太远，所以便想让唐笙填礼部缺。可礼部空出的这个位置是正三品的，六部主要官员都在权力的核心圈层，拿唐笙这个愣头青顶上去，难以服众。ldquo陛下，唐大人怕是更愿去辽东。rdquo方汀小声道。提起辽东，秦玅观便有些头痛：ldquo她同你说了自个想去辽东？rdquoldquo是。rdquo身边只有方汀了，秦玅观说了心里话。ldquo她去辽东是想为朕排忧。rdquo方汀心道，这不是好事吗。ldquo为了朕和为了志向是两码事。rdquo秦玅观瞧出了方汀的困惑，ldquo更何况唐家只剩她这一个了。她阿姊因朕而死，朕不想将她再搭进去了。rdquo*在幽州的最后一晚，唐笙来到了府衙后边的小丘上。坡上的月色格外皎洁，微凉的夜风拂动衣角，一切都是那么静谧。ldquo喝酒么？rdquo方十八在她身侧坐下，递来一小坛未拆的酒，ldquo幽州白干味道烈，也辣喉。rdquoldquo我尝尝。rdquo唐笙接了喝了一口，整个喉腔都冒着酒气，胃也翻滚起来。ldquo你这是在愁什么？该不该去辽东？rdquo方十八同她碰杯，灌了一大口。ldquo是啊。rdquo唐笙托腮，ldquo我怕死，又怕出事。两难呢。rdquo她说得含糊，方十八全当她在忧心陛下。ldquo那就不去。天塌了有个高的顶着，地陷了矮个的先死。rdquo方十八酒喝得尽兴，哼起歌来。唐笙听着词，问道：ldquo这唱得是何意？rdquoldquo我也不知。rdquo方十八咧嘴笑，ldquo过去唐大人常唱，顺便教了我几句。怎么，唐大人没教过你？rdquoldquo我过去常在宫中当差，没听阿姊唱过。rdquo唐笙冷静解释，ldquo你教教我。rdquo方十八放声高歌：ldquo无根树，花正幽，贪恋荣华谁肯休。浮生事，苦海舟，荡去飘来不自由。rdquoldquo后边呢？rdquo唐笙问。十八道：ldquo不晓得，只会这两句，你想知道后边的可以问陛下。rdquo唐笙眸色微暗：ldquo陛下知道么？rdquoldquo应当知道罢。rdquo方十八说。唐笙同她碰坛，学着她的模样猛灌了一大口，结果被辣得直呲牙。方十八哈哈大笑。翌日清早，天上飘起了雨丝，唐笙换了身蓑衣方才出了衙门。县衙前挤了好些百姓，都是来为她送行的。曾被唐笙救过性命的更是直接跪在地上，磕起了头。唐笙见不得这个，忙跑着上前扶人，手心全是那人跪地时染上的泥渍。ldquo唐大人保重啊！rdquoldquo乡里要给您立生祠，您千万要保重啊！rdquo这样惜别的氛围令唐笙热泪盈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