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知县聪慧,不但文章写得好,为人亦圆滑,虽然贪财,却极为谨慎。眼看快要卸任,良田美宅已经高价卖了,却是有几个出产贫瘠的山头还未出手。想着林氏财力雄厚,又来了他辖下,正好搜刮一笔。谁知她竟不识时务!还有那良马的生意,他都递了话头,说要买她的马,她便该闻弦音而知雅意,顺势开口赠送一批马儿给他。可她竟然装傻充愣,这是不仅眼盲了,心也瞎了吗?真不懂言下之意,生意能做这么大?赵夫人道:“老爷,这林氏女如此不识抬举,定不能轻饶。我听说她状告她的堂伯林恒和金仙茅,理由是捏造婚书?长辈为后辈张罗婚事,拟定婚书,怎能说是捏造?妾身以为,林氏虚岁三十有七,还未婚嫁,既属不孝,又违妇德。她不但推拒长辈定下的婚事,还当众宣扬与女子成亲,混乱阴阳,实乃大逆不道!”焦知县点头道:“不错,这等不孝无德之人,本官当惩处以正民风。”他招来心腹差役,吩咐道:“把金仙茅与林恒放了,再让金家拿婚书来本官处……”“县老爷……”还没等他说完,差役便犹豫着打断了他的话,“新来的宋大人说修河堤缺人,已经把这二人拉去了城外……”“什么?”焦知县惊得坐起来,道,“他怎敢私自处置牢犯?”差役为难道:“这……宋大人乃县尉,主管捕盗、治安、刑狱,他要领人走,我们也拦不住啊。”焦知县当然知道这位新来的宋县尉分管什么,但他震怒的是,他之前分明已经吩咐过这二人一定要押在牢狱中,“须得细细看管,以待垂询”。而这个初来乍到的下属,竟然擅自做主将人贩押走别处,简直岂有此理!宋翼来之前的上一任县尉以焦知县马首是瞻,万事不管。几个月前家中子弟升迁,把他也调走了,让县尉一职空缺了许久。焦知县无人辖制,在锦城可谓一言九鼎,无人敢触锋芒。且他对上迎奉,对下做戏,舍得脸面,一时间积累了许多钱财,只等换了真金白银,卸任之后回京打点,或可有机会升迁。林氏不给他财路,就是阻他的官路。宋翼自行其事,偏袒林氏,便也是阻他官路的帮凶!焦知县道:“这新来的姓宋的县尉,一介武夫,竟敢慢待本官,岂有此理!”赵夫人道:“他敢对夫君不恭不敬,夫君为何不把他撵走?你可是本县的父母官,在锦城好几年了,也算得半个地头蛇,他一个刚到任的武夫,难道还能翻了天去?”焦知县没说话,看了心腹一眼,让他下去。有些陈年旧事,都是他的把柄,自然不能让手下知道。他就是靠着挤兑同僚、收集把柄拉下同殿为臣的友人才走到今天这一步,自己干得熟练,便也防着自己的下属。当年,他殿试的时候中的是同进士,且在最后几名。这样的名次,在前朝是得不到差事的,只能在吏部等缺。但本朝新立,锐意进取,朝廷整治许多偏远地区政务混乱,缺乏官员治理,殿试成绩稍微好点的都派出去治理一方,焦知县也在京城得了一个底层文书的差事。他做人很舍得抹下脸皮,俗称不要脸,每天纠缠上官,各种小恩小惠贿赂上官。偏生他又是小聪明,做得过于明显,旁人都看得出来他的目的,被他纠缠的上官虽然没有收他的礼品,却因被纠缠的次数过多防不胜防。上官不是每次都能及时地拒绝和退回礼物,所以上司很担心被旁人误认为收受过他贿赂,有苦难言。遇到这样的无赖,收拾他费力,还容易沾惹是非,为得清净,便随便找了个苦差把他打发了——去了漠北边境做县令,谁知他能屈能伸,这个憋屈县令他竟还做稳当了。这期间,军政大权都在镇边将军的手中,他手中无兵,谁都不把他放在眼里,一点儿油水都沾不上,只能老老实实听从安排、处理公务。就在这样艰苦的官场环境下,他竟然这样坚持了三年,直到掌握了一位将官走私的罪证,在回京述职的时候上报朝廷,把那位将军拉下了马,还得到了朝廷嘉奖。他也明白自己得罪了军中将领,因他朝中无人,不知那位将军身后有些什么靠山,便缩着脖子做人,在工部的一个累死累活的差事。又过了些年,穷困潦倒全靠夫人嫁妆支撑下来的他,一边在京城攀附权贵,一边做足了姿态打着请教学问的旗号去各大文臣府邸投递文书,称仰慕已久,希望文章诗词能得到贵人的指正。这样广撒网的方式,还真让他捞着了一条大鱼。礼部员外郎岑衡是个学问高却为人正直良善的世家旁系子弟,岑大人虽职位不低,却是身在清水衙门,无权无钱,又是个书呆,平日里少有找他攀关系的,得了投卷,还真以为是来请教学问的,看了文章之后竟和姓焦的文书来往。焦知县得了人家的手稿,拿回家细细钻营,竟找出了岑大人几处忘记避讳尊者的错处来。他引而不发,又暗暗留心,偶尔几次得了几张夹在书信中的酒后诗文。文人写诗,无非得意与失意。像岑大人这样的官员,基本属于失意的那一拨。做的诗文,自然多抨击时事、发泄不满。焦知县拿了手稿和诗文,递到了岑家政敌的手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