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弋戈拨通三妈的电话。 分数的事郁闷一会儿也就算了,可对于陈春杏突然的失约,弋戈有些接受不了。她隐约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不然弋维金病情稳定,有什么值得陈春杏忙活的?但连一向喜怒形于色的王鹤玲都表现如常,这说明问题不出在她亲爹亲妈身上,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能影响陈春杏的生活。 本来是有些脾气想发的,可听她的语气,所有的牢骚又都偃旗息鼓了——三妈在医院,每天守着个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的植物人,没有人听她讲话,她却连打电话都要小心翼翼压着声音。 “唉,还不是老样子。”陈春杏提起弋维金的病,永远都只有这一句话,连语气都不会变的。 话说到这里就停了,想问的“你什么时候有空”或“什么时候回家”,弋戈绝不会问出口。 “嗯。” 一转身,碰见叶怀棠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也许是因为今天没课,他不像往常一身衬衫西裤,而是穿了件白色印花的 t 恤、搭配卡其色休闲裤。 叶怀棠看起来心情很好,舒展的表情却在看见弋戈的时候不自觉地僵了一下。 “老师好。”弋戈率先出声。 “好,谢谢老师。”弋戈像个机器人,标准而尴尬地吐出一句又一句问候语。 叶怀棠的笑容立刻又舒展开,他把手负在身后,微微弯腰,看着夏梨问道:“怎么样,叫了几个帮手来宰我的钱包?” 唉,这个看脸的世界。 叶怀棠耸耸肩,低声笑道:“好吧,凭君差遣。” “是啊,感谢你上课那么配合我,总是给我捧哏。” “怎么样,想好去哪吃了吗?”叶怀棠一摊手,问。 “哦?所以是有家属折扣?”叶怀棠问。 “那走吧?” 叶怀棠话音刚落,就看见蒋寒衣走向弋戈,“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 弋戈看了看蒋寒衣,又看了看另一边的三人。她很纠结。说实话她现在不太想回家,她想出去大吃一顿。可叶怀棠……叶怀棠会不会在饭桌上也高谈阔论顺便把他和师母的故事又讲一遍?那可真是太倒胃口。 太近了。 “啧啧,老师还在呢,干什么玩意儿?!”范阳不满地叫出声。 她瞪了蒋寒衣一眼,快步走到夏梨身边。 第42章 矜持是她握紧铅笔的小手,放荡是她漫出血色的耳朵 范阳搬了个椅子回来,看见大家自动分组,愣了一下,对叶怀棠道:“老师,您上座吧!” 叶怀棠却不动,懒散地抱着臂嗤道:“你们呐,真不懂尊老爱幼,我这么一把年纪了,让我坐过道?” “赶紧坐好,废话那么多!” 蒋寒衣也笑了声,不过他的主要注意力还是在弋戈身上——弋大小姐已经盯着一张菜单认真研究了三分钟了。 “实在取舍不了,就都点吧。”蒋寒衣一侧身,笑着说。 小年轻的动作逃不过叶怀棠的眼睛,他向来自诩开明,不会像刘国庆似的凶神恶煞抓早恋,可这时却略有遗憾地看了蒋寒衣一眼——好好的男孩子,眼睛有什么毛病? 弋戈正在思考是否要客气地推辞,蒋寒衣毫不见外地接过他手里的笔,“唰唰唰”勾了一长列肥牛肥羊毛肚午餐肉。 他勾得还挺准,全是她爱吃的,因此弋戈忍住没骂人。她抬眼看向夏梨,心里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夏梨这么有礼貌的人都没推辞,说明这时确实不需要推辞。 正在红薯片和土豆片之间纠结时,叶怀棠忽然凑过来,轻轻说:“点你自己喜欢的。” 风神疏朗。树影疏朗。月光疏朗。疏朗可以形容样貌、性格、气质,就是不能形容声音。但没关系,夏梨仍旧为她的用词而暗暗得意——这是奇妙的通感,反正叶老师肯定懂的。 因此他现在欣赏着夏梨轻轻抿嘴“嗯”了一声后的微妙动作:矜持是她握紧铅笔的小手,放荡是她漫出血色的耳朵。这是少女的美妙,他多年来沉溺其中,并为此付出无法计量的心血,从皮囊到灵魂,从八公斤的哑铃到金庸和纪伯伦。 范阳笑着恭维他摘掉眼睛之后更帅了,蒋寒衣涮了满满一漏勺的牛肉,全部舀进弋戈的碗里,而弋戈……她好像只看得见眼前的牛肉似的,吃得安静而专注。难得她吃相并不难看,可还是俗。 看,这就是区别。 他主观上并没有影射谁的意思,可如果弋戈会为此难过的话他觉得也算一件功德——她的确应该有些自知之明。可惜弋戈没有,她在认真地剥一只基围虾。 吃得差不多,叶怀棠起身去结账。 没有人打算问问她的期末成绩,没有人羡慕她如此被叶老师欣赏,连范阳都只顾着笑弋戈“一哥肚里能撑船呀”,夏梨忽然觉得无趣。 叶老师怎么还不回来? 姑姑大惊失色:“哪里要这么多!总共也才三百多!” 姑姑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晃了一枪,无奈地叹道:“您是老师,怎么好让您花钱!我们家夏梨还要麻烦老师多关照!” 叶怀棠笑得谦逊:“当然,夏梨是很好的孩子。” 走到门口,叶怀棠却忽然问:“你们俩住在哪?我送你们回去。” 叶怀棠听到前半句还暗自窃喜,可后半句就不那么令人愉悦了。不过他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微笑道:“那先一起走吧,顺段路。” “嗯,走吧。”叶怀棠绅士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范阳吃嗨了,没大没小地勾着叶怀棠的肩膀,又开始叽里咕噜地跑火车,从自己悲催的语文成绩说到“老叶你为啥这么帅我老了也想这么帅要不以后我就叫你叶帅吧”,简直是喝了假酒的程度。夏梨走在叶怀棠另一边,清楚地听见叶怀棠在应付他的间隙不住叹气,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或者不是饭晕,只是她最近有点小小的惆怅。她想三妈了。她不是那种能在长辈怀里撒娇的孩子,心里这点黏黏糊糊的依赖也绝不会向外表露丝毫,可想念越是憋在心里,就越是令人惆怅。 “喂你看着点儿路!”蒋寒衣眼见她迷迷糊糊地就往树上撞,忙一伸手拽住她手腕把人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