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人离开后,弋戈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人在周边,她跑到弋子辰的墓前。 但陈思友说过,吹唢呐不是比谁声音大、排场大,是为了让亡者知道有人在思念他、保护他,这样他在路上才不会害怕。 我不知道人死后会去哪里,小外公说人死了就是死了,什么都没有了,可三妈又说人死之后会投胎转世,还有下辈子。我不知道谁才是对的。 他们很喜欢你,也很需要你。 回想起来,弋戈总觉得自己两年前的行为有些神经质,甚至是做作。大概是武侠剧看多了,她把自己也想象成茕茕孑立的大侠,亲友凋零,空有一身武功,却只能穿着破布衣裳,孤独地站在墓碑前吹一曲悲凉的萧。 最重要的是,那个死去的人和她并不熟,根本不需要她这样送别一场。 “你…你爬山真快!” “你怎么在这?” “你跟着我干嘛?”弋戈拧着眉问。 “给你这个!” “……” 这人的脑瓜子果然是十几年如一日的有问题。 “金牌啊。我有三块,交两块就成,送一块给你!”蒋寒衣臭屁地说。 “你不是只有一块么。” 弋戈不想再继续这诡异的攀比,说了句“我不要”,转身要走。 等弋戈的眼刀飞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牵着她的手腕——更准确的说,是手腕和手掌的中间地带。 蒋寒衣对上弋戈的眼神,触电一般撒开手,支吾地扯开了话题,“其实……我也觉得上交金牌这事儿不太合理,自愿交也就算了,哪有强制交的。” “但老刘就喜欢搞这种集体荣誉感,没办法,他那年纪……有时代局限性,咱得理解。”蒋寒衣笑了笑,“不过夏梨还挺好说话的,我少交一枚,关系不大!” “我留着也没用啊!而且你昨天让我蹭了车,还给我指了路,礼尚往来,我送你这个!”蒋寒衣坚持地说,“你就挂狗脖子上都行,你看啊,别的狗都只有链子,他还有块金牌,多拉风!” 弋戈想说,她让他蹭车其实是还了那件校服的人情。如果他又要来还蹭车的人情,那岂不是套娃游戏,你还我我还你,永远也扯不清了。 上面还写着——树人中学第二十六届田径运动会 男子 3000 米长跑 金牌 弋戈脚步迟疑,“你也去?” 蒋寒衣眉毛不自觉耷拉下来,不确定地问:“我……能去么?” “不怕了!”蒋寒衣昂首挺胸,非常笃定,“我接生的狗,我怕啥?!” 事实证明,蒋寒衣的确不怕狗了。但他和那没出息的狗一样,怕鹅。 好在陈春杏不在,院子里没有她常晒的那些咸菜、肉干或者衣服,不然场面更加惨不忍睹。 然后,弋戈又开了一回眼界——蒋寒衣居然瞬间就和银河达成了高度默契,一人一狗,一个往上跳,一个往下钻,把自己挤到墙角,隔着一张旧桌子和横在桌子下的半块破木板和大白鹅对峙。 话音刚落,肥硕的大白鹅扇动翅膀,往上扑腾了几米——虽然动作十分笨重,但对吓唬那一对活宝来说,足够了。 “汪汪汪汪!”忽然被背叛,银河忍无可忍地骂骂咧咧起来。一边叫唤,一边试图把自己肥硕的身体从蒋寒衣留下的那个狭窄缝隙中挤出去。 “三傻大闹弋家院”的游戏最终在裁判弋戈的强制指挥下叫了暂停,因为弋维山和王鹤玲回来了。 “小戈,有个朋友临时有点事,爸爸妈妈去看看,今晚或明天回来。”弋维山坐在驾驶座,露出讨好的笑。 她点点头,“好。” 弋戈说:“好。” 院子里恢复了寂静,静得连刚刚那好一通热闹都像没存在过一样。 弋戈看了他一眼,说:“银河。”后笑着对银河说,“你命挺好呀,还有个这么好听的名字!” 虽然他没有标志的鼻子嘴巴,没有长出柔软温暖的黄色或白色的毛,也没有可爱的耳朵。银河是一条没有任何一处长相符合“标准”审美的狗狗,但弋戈觉得他值得一个漂亮的名字。 “啊?”蒋寒衣沉迷撸狗,回了一句。 蒋寒衣心里飞快地思考起来,她问他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难道要邀请他一起回去?! “那你能捎我一起么?”弋戈问,“就今天…或者明天。” 弋戈要带银河回去,坐长途汽车是不可行的,只能蹭村里人的面包车。但现在大家都知道弋维山回来了,她要是单独跟人说要搭车,肯定让别人觉得奇怪,说不定还会去找弋维山求证,那就太麻烦了。 弋戈想到蒋寒衣说的“礼尚往来”,思考了一会儿交换条件,一本正经地说:“我可以给你抄作业。” “哦,我知道了!”他用他聪明的脑袋瓜顺利地解出了前因后果,“你要带银河回去,没法坐长途车是吧?然后你爸刚又走了,你想问我是不是坐私家车回去,对不对?” 弋戈抿着嘴,点了个头。 说着他就拿出了手机。 “这有什么麻烦的?”蒋寒衣反问一句,“我舅无业游民,时间多得很。” 就这样,弋戈蹭着蒋舅舅的车回了江城。 …这都什么事儿。 蒋寒衣怎么也没想到,他堂堂六尺男儿,居然还要蹲着趴在小区长木椅上写作业——这明明是他一年级那会儿才干的事。 “没有啊。”弋戈其实有些不耐烦,心道这人怎么抄作业都这么慢,但还是如实回答,“这几张试卷,也不用写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