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笛"啪嗒"一声再次落地。 雀翎忽然觉得极北冰原在自己胸腔里融化,诅咒、预言、弥沙的责任全都碎成齑粉。 此刻哪怕李当归明日就转身离去,哪怕这誓言终成镜花水月—— 但至少今夜,月光记得有个采药郎,把北境雨女看得比命重。 李当归的呼吸有些急促,这些话若是要对宁芙说,怕是早在喉咙里就化成了灰烬。 可对着眼前这个陪自己踏过极北风雪的女子,字字句句都像神力般自然流淌而出。 他觉得雀翎对于自己来说早已超越了家人、友情的关系。 他们似乎真的和古老传说里描述的那样: 阿尔盖布与弥沙——预言中永不分离的双子星。 "雀翎,"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你猜怎么着?咱们都先别去休息了,现在还早,不如一起出去可好?" "现在?"雀翎的眉头皱起,月光在她眉间投下细碎的阴影,"明日还有演武..." "管他什么演武。"李当归的拇指无意识摩挲着她腕间的雨师纹,就像当初在冰原那样。 "可是去哪儿?"她声音里带着北境风雪特有的沙哑。 李当归的眸子在月光下亮得惊人。 他咧嘴一笑:"不知道,出去再说。" 雀翎原本只是来院子里提醒他早些歇息,却不知事情怎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她望着眼前这个突然褪去青涩的少年——不,此刻的他更像是个横了心的青年,眉宇间尽是破釜沉舟的决然。 "要是你大姐她们发现......"雀翎压低声音,目光扫过李灵芝紧闭的窗棂。 "没关系,"李当归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大不了挨顿骂。" 月光淌过雀翎的睫毛,她忽然低笑出声。 不就是夜游么?哪怕此刻他真要带自己私奔,她也认了。 这个念头让她右肩的弥沙之印隐隐发烫,像是呼应着某种古老的宿命。 李当归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指尖的温度透过皮革护腕传来。 他足尖轻点,靴底在青石板上碾碎一片落叶—— "走!" 夜风骤然扑面,雀翎只觉得腰间一轻,整个人已被带着腾空而起。 李当归的衣袂翻飞,掠过药架时带起几片晒干的当归叶,纷纷扬扬洒在月光里。 瓦片在脚下发出轻微的脆响,两人身影如燕影般划过百草堂的屋檐。 雀翎的灰白瞳孔中映着白虎城的万家灯火,而李当归的掌心,正传来少年人独有的、滚烫的悸动。 ...... 晨光刚爬上窗棂,李灵芝的怒喝就震落了檐下几滴露水。 "李当归!你翅膀硬了是吧?"她手里的药铲"咣当"砸在捣药臼上,"大半夜带着雀翎在城里瞎逛?!" 李当归垂着头站在院中央,靴尖碾着地上晒干的药渣。 晨露打湿了他的衣摆,活像只被雨淋蔫的鹌鹑。 一旁的石凳上,雀翎正捧着李灵芝泡的醒神茶小口啜饮。 茶汤里浮着的安神花瓣沾在她唇边,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阿朵蹲在她身后,手指穿梭在雀翎微乱的长发间,发绳上还缠着几根草叶——昨夜穿过城西芦苇荡的证明。 "十几岁不叛逆,快二十了反倒学人夜不归宿?"李灵芝一把揪住弟弟的耳朵,"自己胡闹就罢了,还拖着雀翎——"她突然瞥见雀翎眼下的青影,声音陡然拔高,"她昨日多累你不知道?雀翎你也真是,跟着这小子瞎跑什么!" 厢房木门"吱呀"一声,李朱砂揉着眼睛走出来,发髻歪在一边:"大姐,怎么了......" 她身后传来夸张的哈欠声。 静姝扒着门框探头,桃花眼里还蒙着睡意,却在看见院中场景时突然亮起来:"哟~这是......" 雀翎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安神茶泼湿了前襟。 阿朵慌忙去拍她的背,却摸到她后颈一片冰凉——那是夜露浸透衣衫又风干的痕迹。 李当归的眼皮也直打架,脑袋一点一点的,活像只啄米的小鸡。 常年规律作息的他,哪经得起这般折腾。 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心里直后悔——昨夜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呢? 雀翎的状态也好不到哪去。 她捧着茶盏的手指微微发抖,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却仍对李灵芝轻声道:"不怪他...现在还早,我一会再睡会儿就好。" 李灵芝长叹一声,朝阿朵使了个眼色:"带她去西厢房。" 待雀翎被搀走后,李灵芝突然转身,一指头戳在李当归额头上:"跟我来前堂!" 前堂。 药香弥漫的厅内,李灵芝"咚"地放下茶盏。 李当归缩着脖子坐下,正想道歉,却见大姐推来一杯冒着热气的茶。 "大、大姐..."他受宠若惊地捧起茶盏,"我知错了,以后绝不..." "你挺行啊!"李灵芝突然一巴掌拍在他肩上,震得茶汤晃出几滴。 她嘴角抽动,眼底竟闪过一丝促狭:"带着姑娘夜游白虎城——"她突然压低声音,"比你爹当年强多了!"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李当归一口茶呛在喉咙里,咳得满脸通红。 晨光透过窗纸,照见李灵芝眼中既恼又笑的神色——那分明是看自家崽子终于开窍的欣慰。 她端坐在藤椅上,指尖轻叩着案几。 "这次便罢了,"她瞪了李当归一眼,"往后可不准再这般胡闹。" 李当归捧着茶盏连连点头,热雾氤氲中,他额前的碎发都蔫巴巴地耷拉着。 "姑娘家脸皮薄,不好推拒你,但不代表人家真的愿意跟你疯跑。"李灵芝的指尖在案几上敲出轻响,"大姑娘深更半夜在城里晃荡像话么?嗯?"她突然压低声音,"若被人瞧见,雀翎的名声还要不要?你负得了责么?" “再说了,后山那么大不够你们溜达,非要去城里?” "要是娘亲在......"李灵芝话到一半突然顿住,摇了摇头,"定要骂你个狗血淋头。" 窗外的麻雀叽喳飞过,李当归的耳尖渐渐红了。 他盯着茶汤里沉浮的参须,忽然想起母亲留下的那对剑——若她在场,或许只会挑眉一笑。 院门突然"吱呀"一声。 青鸢拎着还沾着晨露的剑跨进门槛,束发的缎带被风吹得扬起。 她脚步一顿,显然听见了方才的对话。 "早啊。"她若无其事地将剑挂回墙上,却在对上李当归视线时,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方才李灵芝的话她听得真切,这采药郎竟敢深夜拐带雀翎出游? "我早看他不是个好东西..."她暗自咬牙,指节在剑鞘上叩出轻响,"得想办法让宁芙知道这事。" 李当归忽觉后颈一凉,转头正对上青鸢的笑脸。 他憨厚地咧嘴回应,全然不知对方眼中闪过的寒光。 西厢房。 雀翎斜倚在绣枕上,阿朵的梳篦正穿过她散落的长发。 铜镜里映出北境雨女罕见的倦容,发间还缠着几根夜游时沾上的草籽。 "雀翎姐..."阿朵突然轻笑,指尖卷起一缕发丝,"你现在呀..."她凑到雀翎耳边,呵气如兰:"活像个被情郎拐跑的南方小姑娘~" "胡说什么!"雀翎耳根瞬间烧红,一把抢过梳子,"是那小子硬拽我..." ...... 玲珑坊内。 一缕檀香袅袅升起,绕过雕花床柱。 峨眉沉睡在锦绣堆中,黑色的长发如瀑般垂落床沿,发尾几乎要触到地上的绒毯。 红绡执着一柄木梳,正对镜挽起自己的青丝。 晨光透过茜纱窗,身上那件胭脂红睡衣在晨光中流转着水波般的光泽。 她腰间丝带松松挽着,衣袖随着动作滑落,露出半截雪白的腕子。 绣着并蒂莲的软鞋整齐地摆在脚踏边,鞋尖还沾着昨夜庭院里的露水。 铜镜突然映出床榻上的异动——峨眉的睫毛轻轻颤动,唇间溢出一声梦呓:"...三千年陈酿...果然...不醉人..." 红绡手腕一抖,梳齿卡在了发结里。 昨夜的情形又浮现在眼前: 子时过半时,峨眉忽然在梦中轻笑。 随着她含糊的呓语,她的梦境虚影竟然真的在空中浮现,整个闺阁突然漾起水波般的纹路——梦里峨眉正开心的抱着个酒壶。 "...蓬莱的桃花...今年开得晚..." 虚空中竟浮现出漫天花雨,一片花瓣擦过红绡的鼻尖,带着真实的酒香。 "...壶中日月长..." 峨眉翻了个身,袖中突然真的滚出个半透明的酒壶虚影。 那壶身在半空翻转,倾泻出的琼浆玉液还未落地便化作青烟消散。 红绡当时惊得打翻了床头的安神香,直到此刻还记得梦里飘来的那句话:"...红绡...要不要...尝一口..." 梳子"咔嗒"落在妆台上。 红绡斜倚在梳妆台前,目光却始终未离开床上熟睡的身影。 红绡的唇角不自觉扬起。 自汀兰离开后,这偌大的玲珑坊便只剩她一人独守。 多少年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陪她在这张雕花床上共枕而眠。 尽管半夜被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幻象惊醒,可奇怪的是,她反倒睡得比往日更沉更香。 "时辰尚早..."红绡看了眼窗外刚泛起鱼肚白的天色,轻手轻脚地将床幔又拢紧了些。 想来演武大会前的琐事,城主府那帮人自会打理妥当。 就让她多睡会儿。 红绡望着峨眉随着呼吸微微颤动的睫毛,心底忽然涌起一丝柔软的好奇—— 这姑娘,究竟从何处来? 可曾有过家人? 又为何总是独来独往,像个无根浮萍? 思绪飘忽间,另一个身影蓦地浮现在脑海——那位曾与她相依数载的银发女子,也是这般神秘莫测。 那日不告而别,至今连只言片语都未曾捎回...... 红绡忽然攥紧了手中的胭脂红衣。 她摇摇头,像是要甩开这些纷杂的念头。 目光重新落回酣睡的峨眉身上时,眼底已盈满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喜欢白虎劫:十神录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白虎劫:十神录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