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果不空(下)(1 / 1)

天后古庙外人声鼎沸,来往宾客信众和巡游队伍络绎不绝,墟墟冚冚盛大场面前所未有。 还神和交换花炮都会按时段相继进行,这其中更以抢花炮最能让人体会到天后宝诞的独特魅力。 炮胆设在中央位置,顶部和底座都写有祝福天后的语句,后背用粗细不一的竹杆撑起支架,一尊天后塑像被置于神龛内,四周挂饰各路神明和各种祥瑞灵兽,两边向下悬垂灯笼,华丽显赫异常,引得来人都不禁驻足赞叹。 另一边,盆菜宴还在继续,宽大棚布下坐满宾客,但不远处的内厅却是一片诡谲的暗流涌动。 刚才看到许久不见的齐诗允令他意外,没想到雷耀扬会公开带她来这种场合。 乌鸦看了看对他不理不睬的雷耀扬,又贱兮兮转头望向齐诗允开口搭讪: 女人放下筷子,侧头看向古惑入时一脸痞笑的乌鸦,也不自觉勾起嘴角: 对方听过后难掩笑意,抬眼斜瞥闷头抽烟的奔雷虎,不知道这扮嘢男人怎么又冷落这位嘴甜的妹妹仔,简直有点不识好歹。 “等你有空我请你吃饭,七月赛马季开锣再帮我指点迷津。” 齐诗允呷了一口面前的梳打汽水,笑着应承下来,觉得这下山虎真是极有意思,跟他说话直来直去完全无压力,比起雷耀扬不知轻松多少倍。 他臭着脸摁灭烟蒂,拿过女人手机快速删掉几个数字又还给她: “哗…雷耀扬你这么小气?电话号码而已嘛。” “放心好喇,我和某些勾义嫂的仆街不一样~” 只见男人挑衅般的转脸看向几人,指尖捋了捋额前挑金发丝,笑得神憎鬼厌。 在座众人都知道乌鸦在指桑骂槐,可碍于各自阿顶在场不好撕破脸,骆驼也最头痛下山虎那张惹事生非的嘴,立刻又岔开话题招呼起蒋天生,替乌鸦打圆场。 只见世故圆滑的蒋天生忽然敛了敛唇角若有所思,开始追忆往事: “我记得其中有位「八指叔」,他曾经为救我老豆断了两根手指,老豆临终前都还记挂他。” 中年男人言语里满是遗憾,一旁的骆驼也虚伪附和着摇头叹息,演技自然得令在两人身后斟酒的笑面虎都在心里啧啧称道。 奸诈狡猾的笑面虎听到,自是不会放过这等待已久的大好时机,爽快应承后又是对着两个龙头一阵热情拍马。 在来时路上,她已经留意到许多大小字头的帮派成员,但似乎并没见到和合图的人。 齐诗允心绪翻涌,宽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只是现在身旁变得沉默寡言的雷耀扬更令她忐忑不安。 撇开情侣关系,雷耀扬是个恶贯满盈冷血无情的毒枭,即使表面有正经生意做掩护,能和政界人士谈天说地…却也不能洗白他的真实身份,而他也不可能会为了自己…放弃多年搏命拼杀得到的地位权势,轻易和程泰那老鬼反目成仇。 各种惨烈后果她设想过无数次,可现在她已经无法参透那男人的想法。 只见精瘦老人笑盈盈走上前来落座,无需多问他也一眼便知,她就是那个惹得向来冷静自持的奔雷虎喜怒无常的神秘女友,不过能让雷耀扬正经拍拖还带来同他见面,应该也不是等闲之辈。 “诗允,叫骆生。” “骆生好。” 骆丙润应声点头,脸上露出慈祥满意笑容,想起之前乌鸦私底下就跟他闲聊八卦过这女仔,觉得她极有意思,故而又再度开口与她攀谈: “不过我对赌马不大有兴趣,不然还要跟你请教一二。” “写马经确实是阳盛阴衰,我们周刊部加上我一共才五个女同事。我是去年才被调到马经周刊,之前一直在新闻部。” 男人又燃起一根雪茄,脑中不由自主想起两人偶然结识的那个雨夜,再过不久他们相识就快一年。 他想起在大排档抬头看见她的模样,想起他在隧道口撞见她的迷茫窘迫,想起他们在同一把雨伞下的眼神交汇…与她在一起的所有画面场景他都牢记于心,这不长不短的一年内可谓跌宕起伏悲喜不断,实在发生太多事。 可即使是已经钟意她到入骨入血的地步,他也不能稀里糊涂任由她利用。 厅外依旧喧闹,饭桌上骆驼一直问东问西,这小女人也轻松地应对自如,乌鸦和笑面虎时不时插几句嘴讲笑,气氛活跃轻松不少。 “哗!这傻佬,现在才来?” “齐小姐,食饱未吖?等下带你看看我们元朗的还神和抢花炮,一定劲过蒲台岛!” 身旁的雷耀扬若有所思呼出一口烟雾,并没有及时察觉齐诗允的细微变化。 雷耀扬本以为这老鬼今天不会出现,没成想他还是来了。 几人说话间就起身往外走,骆驼领头走在最前,乌鸦笑面虎紧随其后,很快厅内就只剩下一男一女。 “这两天太忙我都没睡好。” 齐诗允脚步滞住,看来他并没有要带自己去见程泰的意思。 她转过脸看向雷耀扬,只是平静的点头说好。 齐诗允一路跟着雷耀扬,两人走至庙外大榕树下他才停下脚步,只吩咐她和加仔在一起等候片刻。 和合图金牌打手挣爆鹤立鸡群,后脑刀疤似蜈蚣盘踞,和另一位西装骨骨的近身高文彪似左右护法般守在程泰两旁,一众细佬严严实实围在他身后,而他亲生仔程啸坤却了无踪迹。 齐诗允和加仔站在树下遥望天后祠方向,从内厅出来就感觉心跳一直忽高忽低,她也没想时隔多年再见到程泰,会是在普渡众生拯救人性命的天后娘娘面前,眼见他虔诚上香的样子,还真是有种说不出的讽刺。 真是个佛口蛇心,令人不齿的恶人。 待程泰上完香,骆驼走上前同他寒暄,两人辈份相当年龄却相差几岁,傻佬泰当上和合图龙头时,他还只是东英堂主。 “你这边真是好热闹,人比去年还多!” 傻佬泰名号威震地下世界多年,又是辈份颇高的长者,自然是不能怠慢,乌鸦几人也识趣走上前,礼貌叫了声“泰叔”。 陈天雄从十多岁起就跟着骆丙润,被骆驼当作契仔一样对待,而他也投桃报李为东英挣下荣光,只是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是头喂不熟的恶虎。 “都过去好久了泰叔,不值一提。” “欸,耀扬呢?” “大概同他女友在一起卿卿我我啰,比我们这些孤家寡人忙。” 突然又联想起之前程啸坤被他一怒之下打断鼻梁的事,他清楚记得儿子说过,是对方勾引在先才惹得雷耀扬下了重拳。 当他正想问对方姓甚名谁叫来打个照面,几步之外就看到了雷耀扬正挂断电话独自朝他们走来。 雷耀扬礼貌笑着开口,程泰拍了拍他手臂以示亲切,一行人往附近休憩,等待还神仪式开始。 身旁男人还是像之前一样健谈,但不知是她错觉还是什么,齐诗允总觉得加仔今天对自己有些刻意保持社交距离,完全不像在泰国时那样亲切自然。 那一刻,她紧咬牙关,略微颤抖的攥紧双手,掌心和后背都冒着冷汗,有恐惧,有胆怯,有仇视…还有无法对任何人说出口的憎恨,可现在她却为了接近这恶人…不得不备受折磨煎熬,做许多违心事。 思海汹涌心绪不宁,突然身 “齐小姐,大佬说让你过去同泰叔见个面。” 雷耀扬怎么突然又同意了?会是程泰要求的吗? 不过打个照面而已,她何惧之有? “走吧。” 人潮在天后庙内外涌动,还神仪式没多久便将开始,各个围村和团体的花炮会前站满了人,大家都做足准备蓄势待发。 因为雷耀扬的这层关系,东英同和合图鲜有争端,两大社团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各占山头发展势力,看起来倒是一片祥和。 而除了自小跟着自己的乌鸦陈天雄外,骆丙润对雷耀扬也是极为看重,当年他过档没几年,骆驼就将其升任为东英五虎之一,又把他姓氏里的「雷」字引用到花名中。 而「雷气」,即是「义气」。 程泰坐居中央,与骆丙润说笑谈论着当时与他争抢雷耀扬过档自己社团的陈年往事,唏嘘岁月如梭,蹉跎半生已年过花甲。 雷耀扬表面礼貌,心里却不太痛快,方才也是拗不过程泰执意想要见齐诗允的要求,又想着反正迟早都会有这一天,也只好点头同意。 阳光太强,矮个男人微虚着有些老花的眼,试图看清她的模样。 她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打扮颇为简单朴素,五官精致小巧俏丽,脸上一对桃花眼生得极靓,右眼眼尾有一枚泪痣。 “诗允,这是泰叔。” 待女人坐下,雷耀扬开口介绍,齐诗允也忍住恶心礼貌寒暄,嘴角的笑意像是微风吹动水面,很浅很浅。 而古怪的是这女仔就如同初生牛犊一般,面对着他毫不怯懦,与他就像是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嚯,小姐你好,请问贵姓啊?” 齐诗允语调平静柔和,说出姓氏时若有似无加重了咬字,她尽量克制住猛烈跳动的心脏,开始仔细留意对面男人的神情。 傻佬泰心中惊异,握着茶盏的手指关节都有些发白。 ——她是齐晟的女儿?! 果然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待她说完,面前男人浑浊瞳孔里明显闪过一丝慌张,齐诗允心下立即明了,程泰一定想起来自己是谁。 “…姓齐?” 程泰说罢,齐诗允的回忆仿佛被拉回很多年前,他此刻模样和她小时候见过的表情简直如出一辙,令人作呕。 “的确很少。” 程泰隐约记得当年事发时她好像才十岁出头,而且一切都被处理得滴水不漏,纵使对簿公堂,但已经破产的齐家根本没有可以控告他的铁证,后来得知母女俩隐居深水埗再无翻身机会,程泰才真正松懈下来。 可为何看起来,她好像并不记得自己? 既然能骗过雷耀扬,把她肯定是在伪装,还伪装得很好。 脑中思酌片刻,程泰心中又不禁发笑,在心底慢慢生出阴险计策。 他这个旁观者倒想要看看,他与这女人之间,是不是依旧会以悲剧收尾? 但只因为他是雷义的儿子,纵使程啸坤受了气他也不能对他如何,而他自己也受制于他父亲多年,一直低三下四为雷家勤勤恳恳卖命才换来今时今日地位。 虽然他也知晓程啸坤素日的作风,但在赌场被打得口鼻流血,无论如何,齐诗允一定脱不了干系。 想起这小子曾经很钟意一个中文老师,却也没有要带着在人前抛头露脸的程度,而且都是雷耀扬在长沙湾屠场一举灭掉鲁笙后,他才知晓那女人的存在。 但以他对雷耀扬这么多年的了解,可以确定这小子这次是来真的。 矮个男人又想起刚才与骆驼对话时,恍惚听说 “刚刚听骆老说齐小姐是记者?” “只可惜那位老师福薄,人不在了…” “唉,都过去了,不提了不提了,我祝你们两个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身旁的女人面色如常,心脏却像是被针尖猛扎了一下,只是垂眸不语。 “呵,多谢泰叔。” 程泰将两人的细微变化收入眼底,不由得笑起来又递了支烟给他。 此时吵嚷的锣鼓声和鞭炮声震天响,还神活动引得人潮都尽数涌向天后祠对面的凉亭。程泰站起身,虚情假意告别二人,几个细佬也跟住围上前一同过去。 随着一口烟雾在眼前慢慢飘散,雷耀扬用力灭掉他抽不惯的南洋红双喜,琥珀色瞳孔看向神情漠然的齐诗允: “而且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只见女人站起身与他视线交汇,转而轻声笑道: “而且实话告诉你我也怕死,加上我这个人也没什么福气,恐怕是要辜负泰叔的一番祝愿了。” —————————————————— 字头:帮会、帮派 老记:记者 因果不空:出自《佛经》:“万法皆空,因果不空”,指一切事物都是因缘和合而产生的,正因为遵循了这个规律,所以万法缘起缘灭,其实缘起缘灭就是因果。因为因,所以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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