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夜,残破的窗,翻涌的浪。 齐诗允紧紧抱着神智不清的陈家乐,一直试图唤醒他,叫到声音都变得沙哑。 陈家乐全身有多处骨折,被诊断有脑出血症状,目前尚在昏迷,齐诗允脸上的划伤不深,但脚底被磨破了皮又和铁锈接触过,需要及时注射破伤风针,但相比之下更严重的,是她的胃病。 齐诗允面色虚弱坐在病床上,接过医生给的药,轻声说了句谢谢。 副采访主任语气温和的安慰她,齐诗允一直对事情经过闭口不谈,虽然她不清楚两人被送来医院之前发生什么事,但看这死里逃生的模样,肯定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病房走廊外一阵急促脚步声,听闻女儿入院的方佩兰也风风火火从深水埗赶来,她手里提着保温食盒,额上都是汗珠,浸湿了头发。 “阿妈…” 正想着,一直强忍的泪意不能控制的滚落,几个同事见状,也只能温柔安抚她,又和方佩兰礼貌问候了几声便离开病房,三人间的室内只剩下母女两人。 方佩兰小心摸着她右脸的纱布边缘,又慌忙的查看她脚上的伤口。 一边责怪着不听话的女儿,一边又想起过世多年的丈夫,方佩兰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坐在病床上抱着齐诗允哭得撕心裂肺,身子不住的颤抖起来。 “乖女,你答应阿妈…换个工作好不好?或者申请调去轻松点的部门?以前那些事情,过去了就不要再追究了…你一个女孩子,你对抗不了的…” 她不是不知道女儿一直坚持这份工作的理由,只是相比起那些过往仇恨,她更想要的是齐诗允平安无事。 “好,我会考虑看看…” 在医院休养了两天,齐诗允才随着母亲回到深水埗。 两人共事了快三年,齐诗允一直将他视作弟弟一般对待。 和齐诗允不太一样,对记者这份职业也有着一腔热血的陈家乐平时在报社里就讨喜多了,他长相白嫩清秀谈吐风趣,是很多女同事都喜欢调戏说笑的对象,自从跟齐诗允搭档后,他才第一次认识到女人的多样性。 医院护工照料得还算不错,那张奶油小生的嫩脸消肿了许多,只是还没有要苏醒的迹象,自从入院后,只有他母亲来看望过几次,而且每次都是借口自己生意太忙略坐一下就离开。 齐诗允在他打着石膏的左手上轻轻碰了一下,看似玩笑,却又心疼,这小子被打得神智不清都不肯把她说出来,她又有什么理由不在那样的情况下去舍命相救? 后来齐诗允还是不得已向报社申请了部门调换,新闻部主任虽然不舍,但念及她平时工作敬业和特殊家庭状况,把她从忙得脚不沾地的新闻部调到相对轻松些的马经周刊。 自己的双肩包在那晚遗失了,唯一能联系她的bp机也不可能找回来,四年多的新闻记者时光,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堙灭在过去。 香港自开埠后,赛马这项贵族运动就被欧洲人引入,经过不断推广,日益普及融入到本港市民生活中。 经过一段时间专业培训,齐诗允也很快上手这份新工作。 跑马地快活谷马场她再熟悉不过,幼年时父亲也是赛马狂热爱好者,当时他养过一匹黑色赛驹叫「骊龙」,夺过两次冠军,只不过那时齐诗允年纪尚小,既不懂,也不感兴趣。 作息规律,大部分时间能按时上下班,不用24小时onecall,薪酬虽然没太大变化,但每周能休息两天,对方佩兰而言简直是太过完美的工作,只要齐诗允不在新闻部那种危险的岗位上,怎样都好。 有时,一想起齐诗允那夜狼狈不堪又看淡生死的高傲模样,雷耀扬心中怒火就抑制不住的想要爆发,这笔帐,他迟早要找她算清楚。 骆驼平时没什么太大爱好,除了打打拳就是喝酒,且偏爱洋酒路易十三,雷耀扬、乌鸦和笑面虎每次来都要给他准备几瓶。瘫坐红木沙发没个正型,一双长腿随意搭在玻璃几,津津有味的欣赏上个月结束的港姐竞选回放,时不时开两句黄腔调侃,引得众人大笑。 他来回翻了好几遍,确认自己看的是《明报》,却没在新闻版看到任何齐诗允所写的文章。 就像是突然从报社消失了一样。 她确实是没有报警,却叫来了民安队解围。 按时下班的齐诗允乘车回到基隆街,才走到路口,就看到方佩兰正在和收陀地的肥秋据理力争,店外围满了一圈人。 “兰姨,别激动嘛,你看你大排档生意这么好,客人来吃饭停车都停到我们夜总会附近了,这一千,就当是泊车费啰。” 此话一出,立即惹恼了对方,肥秋粗眉紧锁,那一脸横肉都变得异常紧绷,一抬脚就踢翻了面前的折台。 “给我砸!!!” “陈秋!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欺负女人?!你敢动我阿妈你试试看!!!” 肥秋看到齐诗允出现,态度立马转变,露出一脸油腻猥琐笑容,喊停了众人。 “好久没见,阿允真是越来越漂亮了,来,陪我喝一杯,今晚的事就算了。” 方佩兰见状激动的从地上起身,拼命往那男人面前冲过去。 齐诗允及时抱住阿妈,又立刻从背包里翻出钱夹,慌忙数出一千块递给了肥秋。 “呵呵,还是读书人明事理。” 大排档内外满地狼藉,连头顶灯箱招牌都被砸了一个窟窿,食材碗碟散落一地。 “有什么办法?就当花钱挡灾吧,妈你没事吧?” 自丈夫惨死家中败落后,方佩兰就独自带着女儿搬到这里讨生活,因为听闻齐晟招惹到黑社会,当时几乎所有亲朋对母女俩都是敬而远之,生怕沾染麻烦。 “阿妈,我会努力赚钱,再买间大屋给你住,带你离开这…” 按照目前这个处境,即便是肥秋这样最低等的地头蛇她都得罪不起,前路突然变得茫然无措,报复程泰,显得更加遥不可及。 铜锣湾骆克道pub内,雷耀扬坐于吧台之前,将烟灰轻轻抖落在水晶烟缸,独自享受贤者时间。 刚才一番露水情缘令她意犹未尽,只盼着他几时兴起又能再约她共赴巫山楚雨。 好像最近莫扎特听得有点腻,巴赫比较合他心意。 是那晚车内播放的《aveearia》。 当时她害怕得全身发抖,竟然连一滴泪都没有落下。 小小微醺不足挂齿。 放下酒杯,雷耀扬起身离开pub,开走了楼下那辆百万级别法拉利f355跑车。 法拉利末代翻灯照射前路,几分钟后在荔枝角道转过弯,驶入有些拥堵的基隆街,这架车太过惹眼,路上行人和车辆都纷纷避其锋芒。 才两周没来而已。 “来吃宵夜啊?” “唉…别看了,昨天这里被社团的人扫了,老板娘伤了腰,在家里休息。” 好的,雷总追妻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