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望川低头看他,却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便搂紧他的腰身。 “……后来我才知道,我妈妈确实还留着一笔钱,那是她这么多年来偷偷攒下来的,一部分是我的学费,那段时间她经常无缘无故地晕倒,另一部分是她准备去医院做检查的钱,救命钱。”商暮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她一直藏得很好,但或许是太害怕,她连睡梦里都在保护着那笔钱,被那个人渣听到了梦话。” “那晚我和我妈都被打得满身是血,她的头皮被扯落了一大块,我的手骨折了,但我妈仍不松口。那人——”商暮顿了顿,继续道,“他拎起我,把我锁进了厨房,对我妈说,他要把我活生生饿死在里面,直到她拿钱。” “第一天,我饿得全身发软,发抖,发凉,躺在地上。第二天,胃部开始剧痛,钻心的痛,痛到我一次次昏迷又醒来。我没有办法想其他任何事情,脑子里只有一个痛字。偶尔能听到客厅里的哭声,骂声,和殴打声。”商暮的语气很平静。 “宝宝。”周望川忍不住了,把他抱起来搂在怀里,温热的手掌按住他单薄的脊背。 “或许是上帝会给垂死之人一点甜头,给他活下去的理由,那个转变神奇地发生了——那一瞬间,痛感变成了快感,我感觉到肾上腺素分泌,整个人似乎愉悦了起来。空荡荡的胃被快感填满。” 周望川更紧地搂住他,力道之大像是要把人揉入体内。 周望川低声道:“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后来我接触到了论坛,群聊,大学时候起开始和人约实践。” “嗯,我知道。”周望川的声音有些低沉。 知道商暮为什么那么爱吃饭,每一顿都会按时按点认认真真地吃。 知道商暮为什么总是回避提起,因为快感总比痛感更好,即使快感只是短暂的一瞬。没人会喜欢回忆痛苦。 “遇到我做什么呢,小时候没长开,又不好看。”商暮说,“还是得长大后遇见,反正你对我是见色起意。色鬼。” 商暮来了兴致,问:“要是那时候遇见,你会做什么?” 商暮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却见周望川神情冷静。他是认真的。 商暮道:“不是你告诉我的么,没有必要为这种人赔上自己的人生。” “学长,你吓到我了。”商暮掩唇打了个呵欠,努力睁大眼睛望着他,“还是有点难受,再揉揉肚子好不好,我喜欢你摸我肚子。” 商暮闭上眼睛,迷迷糊糊地说:“虐腹这么多年,其实我有预感,总有一天我会有报应……” “真的。”商暮笑了一下。 “没有可怜你。”周望川低声哄他,“是心疼,不是可怜。” 周望川轻轻笑了笑:“嗯,我知道。” “不信吗?我那么惜命,你看不出来嘛。每次你让我吃药,我都吃了。” 再没有比这更乖的了。 “睡吧。”周望川低头轻轻啄了啄他的唇瓣,“你最乖了。” 周望川轻轻松开手臂,商暮立刻不安地动了动, 他把长条形绒毛抱枕塞入商暮怀中, 又安抚地摸了摸那细软的发丝,睡梦中的人渐渐安静下来。 坐到书桌前,周望川闭上眼睛, 仔细回忆商暮对他讲述的一字一句。他用了五分钟的时间, 才剥离出情绪, 回归冷静。 二十分钟后, 周望川睁开眼睛, 拿起笔在本子上写下了几行字。一整页都是密密麻麻的字,是他近几个月来对商暮病情的分析和推导。有了今晚的线索, 推导形成了闭环。 周望川拿出一本厚厚的医案,逐页翻阅,寻找相似的案例。中途他给国外的老教授打了电话, 请教 这时,书房门被推开,商暮站在门口, 迷迷瞪瞪地问:“……怎么不睡觉?” 他合上电脑往门口走去, 商暮困得睁不开眼,挂在他肩膀上就迷糊了过去。周望川带他回到床上,望着再次沉睡过去的人,却依然没有睡意。 商暮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问:“几点了?” “困……”商暮把脸埋入枕头中,“再睡会儿。” 商暮刷地一下瞪圆眼睛,立刻清醒了,反驳道:“不可能!不准诬陷!” 商暮震惊:“你骗我干什么?” 商暮哦了一声,揉了揉眼睛,定睛看他:“没睡好吗?脸色不好。” 周望川道:“中午补觉就好了。” 商暮奇怪地打量他:“无事献殷勤。” 目光相厌衫婷触间,商暮明白了他的意思。 “可我就是想对你好,照顾你,怎么办呢。”周望川递过去毛巾,又用手指擦去他下颌的水珠。 周望川无声地在心里叹气,怎能不觉得亏欠。爱意本就是常觉亏欠。 在车里等人时,周望川困意上涌,靠在驾驶座的椅背上睡了过去。等他醒来,发现身上盖着件外套,商暮坐在副驾,玩着手机游戏。 周望川坐直身体,声音有点沙哑地问:“几点了?” “抱歉。”周望川揉了揉眉心,系好安全带,却听啪的一声,安全带又被弹开了。 一整个下午,周望川一边看诊,一边频繁地望向角落的沙发。商暮靠在沙发上翻阅杂志,被他看得奇怪,又碍于有旁人在,便拿起手机打字。 “看一次收费1000” 同时进来一条消息,“先存一百次的。” 最后一个病人离开后,周望川锁上诊室的门。 在过年的最后两天,周望川又哄又劝,终于带着商暮去做了次全身检查。 两人在车里,周望川从善如流地哄道:“不是觉得你身体不好,是每年的例行体检,检查完就安心了嘛,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