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暮说:“你早该这样了。自从换了这个领导, 你天天加班, 都没空带我去吃夜宵,也不带我看电影逛街。” 商暮啧了一声,抱怨道:“烦不烦,管这么宽。” 怕对方不会听,他便恐吓:“今天风特别大,你要是早早地站在街边等我,来往车辆扬起沙尘,弄脏你衣服鞋子怎么办。再说了,沙子还会飞进头发里,新做的发型怎么办。”他太懂商暮的洁癖了。 周望川含笑应下。 餐厅是两人常来的一家,菜也是常点的那些。商暮却有些反常,只随意夹了几筷子菜,便撑着下颌,盯着碗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望川问他,又夹了一筷子他平时最爱的菜,放入他的碗中。 周望川早就发现了他的沉默和走神,本以为是工作上的烦心事,但此时见他的动作,便关切地问:“不舒服吗?” 周望川放心不下,从对面挪到他身边坐下,拉过他的手腕搭了搭脉,却未见什么异常。 周望川看着他手背上凸起的青筋,猜到了几分。 在安抚下,商暮僵硬的脊背渐渐放松。 商暮抗拒地盯着嘴边的筷子,却又在周望川的劝声中,不情不愿地张开嘴,吃了一些。 “好。”周望川应下,却又奇道,“宝宝,我刚才有没有讲过,我告诉了院长和徐主任我要辞职?你怎么知道我还要去上班?” 周望川:“……” 周望川闻言一怔,多年前的几句闲聊,他没想到商暮还记得。 周望川叹了口气,目光有些无奈,又有些宠溺:“嗯。” “我通过一些手段,查到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周望川缓缓地说,“当年的主刀医生,就是徐勇。” 周望川道:“整个科室闭科整改,就算放到今天,也是轰动界内的大事,我明白他的顾虑。但今时不同往日,理论和医疗条件都进步了许多,我相信只要推一把,他就能放开。而且,在手术过程中,我需要他的帮助。” “今天玩了一通发疯,言明了我的立场,他知晓无法阻止我做这台手术后,必然会仔细查看我提交的术前评估。但是……” 他说这话时,唇边带着微笑,全身透着游刃有余的从容。 “你还是这么喜欢为别人着想。”商暮又开始烦躁起来,他薄唇紧抿,撑着座椅像是想站起,却又颓然地跌回去。他手握成拳,弯下腰用力压了压腹部。 商暮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抬起头不语地盯着他。 自十月份两人和好,至今已两个多月,商暮没再找人虐腹。一来他胃病没好,时常会不舒服,精神也恹恹的。二来……他不想再去找其他人。 发作时,他全身上下像是有蚂蚁在爬,坐立不安,无法专注于任何事情。 靠着这个方法,商暮熬过了这两个多月。可毕竟是治标不治本,最近发作得越来越频繁。 周望川看着他颤抖的睫毛,知他难受,便没有阻止。过了大概半分钟,周望川抬起手腕抵消了那股力道,轻声道:“好些了么?” 周望川加了些力道,但仍在精准的控制范围内。 这是两人和好后,商暮第一次甩手而去。沉积了多年的矛盾,不会突然解决,这仍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坎。 商暮已经走出了餐厅。他立在路边,冬日的寒风刮来,只着单衣的背影单薄又萧瑟,像倦无所依的游子。 周望川想起校医院app里的这条留言,他快步追上去,把手里的外套披在那单薄的肩膀上,温声道:“带你去买小蛋糕。是不是没吃饱?”放松,盯着眼前的人,目光一点一点柔软下去。但声音仍是冷硬的:“谁稀罕。” “那你晚上不会给我做吃的吗。”商暮依然没好气,“要你有什么用。”他一语双关。 对视间,商暮软化了下来。他微微往前凑,不怎么明显地蹭了蹭周望川的侧脸。而后,又冷着脸拉开副驾车门,坐进去。 周望川系上安全带,发动车辆:“带回来给你看看,你不是最爱这盆吗?” 途径听竹甜品店,周望川下车去买了草莓厚乳千层,又带了一枝鲜艳的玫瑰花。 商暮想起餐厅里的谈话,问:“那你就没有想过,如果那个徐勇不接你这茬怎么办。要是他真的顽固不化,坚决不审批呢?” 商暮抬头浅浅望他:“哦?” 他的话已经放出,如果徐勇不接招,他只能被迫离职。到底是心气高过一切的年轻人,届时他一定不会再在医院多待,留给收拾办公室的时间便很少。 -------------------- 今年冬天寒冷,家里暖气开得足, 两人都穿着厚绒睡衣。是情侣款, 周望川的是深蓝色,商暮的是纯白色,背后都印着相同的□□熊图案。 周望川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随意看着一本医书。从他的角度, 刚好能望见书房的书桌。明亮的台灯暖光下, 商暮正低着头改稿子。 “不会吵到你吗?”周望川问,起身向书房走去。 商暮不喜欢家里寂静无声, 他会觉得恐惧。他最喜欢的就是客厅灯光明亮, 电视里咿咿呀呀,一抬头便能看见他家医生坐在沙发上。这让他想起那个夏天的夜晚, 他被拉着手腕走进小小的诊所,吵闹但真实。 “嗯。”商暮仰头看他,蹭了蹭他的手心。 商暮看起来有点急躁和烦乱,情绪并不好:“总觉得还能优化,但找不到那个点儿, 没有灵感。” 周望川给他捏了捏肩膀,又倒来一杯热牛奶, 轻手轻脚地回到客厅,打开了电视。 可是不行。 他倏地站起身来,大步来到客厅,在周望川反应过来前拉开酒柜门,拿出一瓶红酒敲掉瓶口,仰起头大口大口往嘴里灌酒。 周望川在短暂的惊愕后回过神来,他快步过去握住瓶身,用商量的语气道:“先放下。” 酒瓶已经空了,除却流入衣服的酒液,一整瓶酒的大半都被商暮喝掉。他摇摇欲坠,眼睛湿漉漉地看过来:“你知道我需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