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佳节,锣鼓喧天,街头巷尾热闹非凡。 她和梁禹洛相差三岁,同样做着自己喜欢的工作,同样对自我有所追求,可放到了传统价值里,男孩子叫有事业心,nv孩子却成了婚姻市场的即期品,好似无论她多麽努力,最後都还是得由另一个男人来成就她所有价值。 梁芙洛和她们渐渐也没话聊了。 有网友循线找出她任职的单位,将资讯公布於网路论坛,导致有好一阵子,局里三不五时就有民众上门问路,实际上却是想见见她本人,夸张一点的甚至还送了花束和下午茶过来,害得她成天在局里逢人就得被调侃上几句,笑得脸都僵了。 但最可恶的还是江以默这男人。 然而,实际上他却把短短一分钟的广告制成了激励人心的纪录短片,不但让警务人员们看了有感而发,也成功引发民众热议,宣传力度再好不过。 简直没气度。 冬末春初,夜晚气温偏低,走往捷运站途中,她绕至便利商店打算买杯热n茶暖手,才正要进门,就见男人穿得一身黑,从店里走了出来,手里提着一只塑胶袋。 那日最後,两人吃完饭打算分道扬镳,才走出餐厅门口,就碰上收到消息後匆匆赶至的林芳淑,梁芙洛当时没预料母亲竟会亲自来确认交男朋友一事是真是假,只得y着头皮再次挽起男人的手,想办法把戏演全。 林芳淑为此发了好一顿脾气,说她一个nv孩子家,竟然为了这点事说谎,气得好几天不和她说话,甚至连早餐都刻意不准备她的份。 回了家她就是千古罪人。 结完帐出来,却见男人坐在店外的露天座位,桌上的塑胶袋里全是啤酒,他开了一瓶凑到嘴边,囫囵吞咽,没多久时间就喝空了。 他这是怎麽回事? 但凡原因为何,都不关她的事。 「梁警官。」 梁芙洛闭眼暗骂了声,後悔自己前几秒的停留。她僵y地提起唇角,回过身迎上他的视线,口吻还装模作样,「江先生,这麽巧?」 「你赶时间吗?要是不赶的话,能不能陪我坐一会?」话说完,他垂下眼,把玩着手里空了的啤酒罐,似笑非笑。 客观而言,她已经上了超过十小时的班,明天中午十二点又得出勤,是该回家休息了才对,再说他们俩非亲非故,前几次相处也称不上和谐,实在没有留下的必要。 明明笑着,眼里却没有光,嘴上问着能不能陪他,却没执意说服。 梁芙洛抿唇,攥了攥手,犹豫半晌,还是过去了。 梁芙洛没拿,而是反问:「你心情不好?」 语落,男人仰首,又乾掉了半瓶酒,甚至有些呛着了。 「??」 他抬眼看去,nv孩子眸光清澈,甚至带了几分斥责。「要喝回你家喝,别醉了在街上闹事,制造社会问题还浪费警力资源。」 「我还没醉。」 「我没打算开车。」 男人笑了声,反手握住她,「不如梁警官送我回去?」 江以默理解地点头,视线停留在罐身上凝结的水珠,「路上小心。」 就像他明明一直在笑,却完全感受不到半点愉悦的情绪,反而莫名地令人在意。 梁芙洛捏紧手,心里想走,却始终挪不开脚,最後甚至多管闲事。 晨光熹微,斜映入室,照亮屋里每一处角落。 出了浴室,摆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江以默走上前,来电的是卓知凡。 江以默知道,几年前那次失联确实把她吓坏了。 「没事,只是喝了点酒,早早睡了。」 唯有如此,才足以掩盖晦暗,抚平他们的 「没事就好。」电话那头,卓知凡松了口气,「那你今天会进公司吗?」 卓知凡又叮嘱了几句话,让他记得吃早饭,别空腹喝咖啡,甚至交代早晨气温偏低,要他穿暖些再出门。江以默摇头失笑,她这个x,难怪男朋友不放心。 梁芙洛。 昨天是那nv孩的忌日,他照惯例去了一趟墓园,送了她一束花,也和她道歉。 她会离开,全是因为他。 故事说完,她总会问上一句:「以默啊,明年找个时间来村里走走吧?」 时间久了,每当店里的客人问起,她总说她是她家的小伙子。 告别了凤姨,他驾车返家,途中经过了北区分局,想起两个星期前上架的那支广告,观众反馈热烈,回想超出预期,市府也因此向公司接洽了另外几个部门的广告企划。 网路上有不少人夸她外貌出众,气质也好,说话的声音还特别好听,就是被她亲自上铐也是三世修来的福气,甚至有一堆人抢着想被她开单。 用一顿饭换他在相亲对象面前扮演男朋友一角,还在长辈面前谎话连篇,说他们是因为工作偶然结识,是他暗恋她,苦苦追求了几个月她才点头,还说他家世平庸,双亲早逝,身上背了几百万的贷款要还,担心家里的人反对才没特意提起。 他还真没见过像她这样的警察。 怎麽知道竟遇上了她。 他记得他喊了她,记得她在对面的座位坐下,再後面的事全没了印象。 他该不会是喝醉了以後,和她要了电话号码吧? 梁芙洛一回到局里,就听见方心的关问。她无奈扯唇,「说来话长。」 她还真没想过他一个大男人酒量会这麽差,不过喝了两瓶啤酒,连路都没办法好好走,光去拿车那段短短不到五十公尺的路,他们就走了十五分钟。 意外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 後来回到他家,又发生了第二次意外。 她气得甩手大骂,「江以默,你真的很烦你知不知道?」 梁芙洛被堵得哑口,甚至气自己听出了那句话的重点是也字,更气自己明知到两人连朋友都称不上,明知道他就喝醉了在胡闹,她却还感到心疼。 「我们就是陌生人,没有讨不讨厌的问题。」 她就觉得他这个人的逻辑有问题,怎麽会有人想知道对方是不是也讨厌自己? 眼前天旋地转,江以默皱眉闷哼,模样更可怜了。 这男人要不是真的喝醉,就是演技了得,这麽会煽动人怜悯。 铃声响起,她按下拒接,替男人存了号码。 男人没弄懂她的意思,却还是笑了。 所谓第二次意外,是一整天她脑里想的,全是他那时候的笑。 「宵夜?」 沙发前的玻璃长桌上摆满了方形的蛋糕盒。 此话一出,不过几秒钟时间,桌上的点心被一扫而空。 梁芙洛:「??」 梁芙洛拿着最後一只方盒回到自个儿的座位,才刚坐下,手机就传来讯息通知。 江以默: 昨晚如果我有说什麽话或是做了什 我买了些蛋糕当作赔罪,只是不清楚你喜欢什麽口味,所以就都买了。 真的很抱歉。 世界上怎麽会有人像他这样? 梁芙洛:大家吃得很开心,谢谢你的宵夜。 过了一会,nv孩子又传了讯息过来,内容依旧是他意料之外。 梁芙洛:我不喜欢欠人情,改天请你吃饭。 对待陌生人,大概都是这麽客套吧。 「我们就是陌生人,没有讨不讨厌的问题。」 还真的当他陌生人。 梁芙洛起先还想自己这麽说会不会太过直白,甚至被他误解她对他有好感,结果他回都没回,用沉默委婉表达拒绝,反倒让她成了热脸贴冷pgu的人。 一同站岗的郑宇德见她接连几日都板着一张冷脸,心里大概也有底了。 只是这回就不晓得,能让她这麽生气的人是谁了。 「嗯。」 不过一个上午,她就开出将近二十笔罚单,以往要是业绩这麽好,她开心都来不及,说不准回局里还到处向人炫耀,然而这回却是怎麽也高兴不起来。 「已读不回,算什麽男人?」 「梁警官刚才是在骂我?」问话的同时,他也把手里的热咖啡递上。 「原来不只有一个男人不回梁警官讯息?」 男人收起笑,好声解释:「我想说迟了这麽多天才回覆似乎不太礼貌,所以去分局问了你值勤的地点,带了咖啡亲自过来赔罪。对不起,没回你讯息。」 心下轻颤,竟有一瞬间信了他的说词。 知道动手对自己不利,江以默於是把咖啡摆在她身旁的花圃矮砖上。「我问了你的同事,他们说你今天八点下班,我订了餐厅,一起吃饭吧?」 男人却像充耳不闻,继续把话说完,「八点半,地址我再传给你,就在分局附近而已。你要是工作迟了就说一声,我可以等你。」 世界上还有他这种人吗? 「芙洛,都九点了,你还不走啊?」 同组的学长听了得稀奇,笑了声,「真难得,组长没要求,你还自愿加班。最近表现得这麽积极,想拼升迁转内勤啊?」 她其实也清楚,无论她考绩再好,能力再出se,只要前头有个男警员在,哪怕对方表现差她一截,升职的机会依旧不属於她。 她就不明白,为什麽nv人总得依附在男人之下? 心里想得闷,梁芙洛索x也不写公文了。 只不过现在待在局里,b去和他吃饭糟心得多。 两人是警校的前後辈,又分发到同一个单位,自然走得近,在一起也算顺其自然。 即使继续待在同个分局,见了面也不尴尬,去年郑宇德有了新对象,她也替他开心。 她就想知道,到底是哪个混蛋树立了nv人生来就是为了讨男人欢心这样该si错误的观念? 「小姐,一位用餐吗?」 「这麽巧,你也来这吃饭?」江以威领着nv伴正要离开,却碰巧看见了人,脚步一旋,大张旗鼓地挟着众人的关注而来。 「几周不见,你倒是过得挺好,有对象啦?」见桌上摆了两只水杯,江以威扯唇讪笑,目se邪佞,「什麽时候带她回家里一块吃顿饭,大家互相认识一下啊。」 nv孩子外宿的公寓套房,两人曾亲昵相依的空间,她光0着身趴跪在他身前,抛却理智,忘情呐喊,而他笑着偏头看向门外,像是早已预料他会出现。 「我待会还有行程,就不奉陪了。」目的达成,江以威快意收手,偕着nv伴离开,走至门口时又回过头,向着柜台里的人交代:「柯经理,我弟今晚这餐记我帐上,可别让他饿到了,知 梁芙洛站在柜台前,把所有的一切都看进了眼里,心里全是震惊。 然而,直至亲眼目睹这场面,她才知道,原来现实与报导臆测的内容相去不远。 犹豫了一会,她还是朝他走去,更试图装得自然,「对不起,我迟到了。」 声音哑了片刻,男人攥手,强迫自己提起笑容,用着再得t不过的口吻:「梁警官,抱歉,这顿饭能不能改天再吃?我还有点事,可能得先离开了。」 她想也没想,伸手拉过他,「你跟我来。」 梁芙洛回头看了男人一眼,继续往前走,「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来河堤跑步,吹吹风,看看平时没时间细看的风景,心情就会好很多了。」 「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男人一怔,不禁笑了。他摇头,「不知道,从小养成的习惯吧。」 感受到深藏於习惯二字背後的晦暗,梁芙洛心一沉,别开眼。 和那一晚不一样。 话说完,梁芙洛没等他回应,迳自走了。 「前阵子过年嘛,积了不少案子要处理。」nv孩子简短回应,接着点餐,「老板,我要萝卜、茭白笋、竹轮、鱼板。」想起後头的人,她回过身问:「你想吃什麽?」 男人语声温沉,眼神顺服的不可思议,梁芙洛一顿,立刻转开眼。「再一份香菇、百叶豆腐,还有高丽菜卷。」 瞳孔轻颤,梁芙洛立刻否认,「不是,只是一个朋友。」 至少这回不是陌生人了。 男人轻笑,发现她对钱这回事还挺计较。 「什麽问题?」梁芙洛分神看他一眼,又低下头觅食。 身子一顿,筷子上的萝卜掉回纸碗里,梁芙洛咬了咬唇,闷着声回:「我也不会请陌生人吃饭。」言下之意,他们当然是朋友了。 思绪震荡,梁芙洛哑了声,不自觉抬眼看他,男人却是噙着笑,云淡风轻。 当年江政清与余芊芸结缡,不过是奉父亲江峰之命,江政清对事业以外的事都不感兴趣,新婚那几年总忙着经营基层,跑遍南北各地,久而久之,余芊芸也厌倦了持家。 时间一久,张垣和余芊芸培养出感情,甚至意外怀上了孩子。 「有时候我也挺佩服我父亲,能容忍我这麽多年。」 梁芙洛却看得难受。 她别开眼,不忍心再看。「你其实不用告诉我。」 梁芙洛一怔,下意识转过眼,看见了他眼底沉暗的流泽。 江以默这个人,太孤单了。 回程,梁芙洛搭了江以默的车,她原本只请他送他到捷运站,他却坚持要送她回来。 结果这回用不着旁人多嘴,她直接被自家人逮个正着。 「哥,你回来啦?今天怎麽这麽早?」作为警察,梁芙洛演技也是了得,口吻冷静,表情还若无其事,从挂钥匙到脱鞋再到进屋,一切动作泰然自若。 梁芙洛脚步没停留,笔直朝房里走去,口吻还漫不经心,「什麽谁?」 梁芙洛止步,估量了几秒,还是决定装傻。「听不懂你在说什麽。」她转下门把,走了一步又停下,犹豫片刻,还是开口:「他只是顺路送我回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梁禹洛扯唇,眼神全冷了。「我想的是怎样?」 「所以你是承认了?」 「送你回来的那个人,」他偏头,眸光锐利还沉。「你们在交往?」 梁芙洛向来不喜欢这种场面,她知道梁禹洛是好意,身为兄长,关心她的交友状况也是正常,但两人都这个年纪了,即使是兄妹,立场也该对等一些。 生在父权意识浓厚的家族里,梁禹洛从小耳濡目染,嘴上说得开明,实际上却是和梁德修一样,下意识地把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凡事都得照他所想,不能有半分偏差。梁禹洛上了大学,兄妹俩的关系才逐渐好转。 听闻,梁禹洛也意识到自己说得过火了,攥手捺下脾气,「我就是问问。」 梁芙洛蹙眉,「谁?」 二月底,江以默离开了待了五年的奥亚广告。 两人过往交情不差,他也早有辞职的打算,於是应允邀约。 梁芙洛之所以知道这些事,是因为先前和梁禹洛的nv友卓知凡正式见了面。 交换联络方式以後,卓知凡时常捎来问候,偶尔还会带点心来局里探望。 卓烈与江政清同为共和党大老倚重的接班对象,两家族向来隶属於同一派系,交情甚笃,孩子几乎都是玩在一块长大,近来也有让儿nv联姻的打算。 只不过江以默那青梅竹马的身分,让梁禹洛格外介意就是了。 见她苦恼,梁芙洛失笑,「我哥这麽大男人,你怎麽受得了?」 梁芙洛轻怔。 「今天不是周末吗?」 听闻,梁芙洛想起许久以前,他在摄影棚外接到的那通电话。 两人外带一份三明治和一些饮料及面包,抵达工作室位於的大楼门口时,正巧碰上要外出觅食的员工,对方认出了卓知凡,热心地领着她们上楼。 出来泡咖啡的范羿宁一见卓知凡带着食物登门,脚步一旋,朝她走去,嘴上还碎念。「江以默那个神经病已经在他办公室里关了好几天,不晓得还活着没有,你待会进去看一眼,还活着就不用告诉我了,si了的话就报警。」 「来,你最ai的菠萝面包。」 卓知凡笑着替两人介绍:「这位是禹洛的妹妹,梁芙洛。芙洛,这位是范羿宁,是我和以默的大学同学,也是这间工作室的执行长。」 梁芙洛:「??」 寒暄完,范羿宁回自个儿的办公室继续工作,卓知凡则带着三明治及黑咖啡,和梁芙洛一起去敲了江以默办公室的门,等了一会,却是无人回应。 梁芙洛接过她手里的纸袋,示意她先接电话。 一会,卓知凡回过身,用唇语说了句让她先进去,紧接就走出工作室。 她转回身,抬手敲了门。 梁芙洛推开门,门後却只余桌案上一盏熹微的灯光,她止步,登时进退两难。 男人闭眼沉吁,眉宇间皱褶深拧,光影之下,轮廓看上去深邃却也y沉。梁芙洛下意识攥紧纸袋的提绳,转头看了下四周,在门边的墙上找到了开关。 闻声,男人宽实的身影一顿,仓皇抬眸,发现来的人是她,眼里全是诧异。 他立刻起身来到门边,按下开关,把灯点亮,紧接又走至会客区前,急忙把搁在桌上的草稿收起。「怎麽会来?抱歉,办公室有点乱,要喝点什麽吗?」 曾经慢条斯理,说话还透着几分傲慢的人,曾经亲手自揭疮疤,却还笑着要她别放心上的人,如今一身衬衫褶皱,短发微乱,颊边还有未刮的胡渣,以及难以忽视的眼下深重的y影。 「我刚才和知凡一起吃午饭,顺道带了点吃的过来给你。」梁芙洛走入里头,将餐点摆在矮桌上,「你吃吧,不打扰你了。」 男人直觉挽留,伸手攫住了她。 「对不起。」江以默立刻松手,别开眼,把话题转开:「我泡杯咖啡给你。」 她垂下眼,指尖抚过他方才碰过的手腕,余温浅淡却烫人。 就是想让他好好吃饭,她才说要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