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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当羔羊爱上屠夫当死难者爱上刽子手(1 / 1)

地接管那里,残余的温度通过床单和被子传递过来,将你包围在那一片温热之中。德莱恩的呼吸近在咫尺,起伏平稳。 这个想法在你脑子里徘徊了一会儿,然后像一缕烟一样轻飘飘地飞走了。你搂住德莱恩的脖颈,与他接吻。少校眨了眨眼睛,然后他吻回来。 “你肯定不经常和别人一起睡。”在嘴唇分开的时候,德莱恩有些含糊地感叹。 “为什么?我小时候和米娅一起睡过一段时间,不过后来我们长大了,儿童间那张小床装不下我们——我妈妈最开始只想要一个孩子,所以那张床可真够小的。”你说。 “像什么?”你听出了德莱恩声音里压着的笑意,他闭上嘴,不肯继续说下去。 “我没在冒犯你,你真的很少这样,所以我觉得很有趣。”德莱恩说。 这个形容不那么彬彬有礼,不够优雅,但就是让你觉得那里面有一种奇妙的亲密。你又吻了吻德莱恩的嘴唇,笑声从你胸口自发震动出来,像某种温暖的波浪,“好吧,文森特。你真是比喻天才。” “睡吧。”你说,“晚安,文森特。” “晚安,克莱尔。”德莱恩说。 但你知道还有一个原因让你喜欢夏天。这种气候可不会冻死什么人,你想,更不会让谁热死。相对于冬季,它好受得多了。至少温度没有继续在痛苦上添砖加瓦——或许也很难具体形容它减少了多重的负担,但即使一星半点儿,有时候也足够关键了。 有一回你偶然经过二楼,向外一瞥时看到一队人正被从其他营区押送到别处,他们恰好经过别墅,衣衫褴褛,状态糟糕。你相当怀疑其中某几个用不了几天就会彻底倒在地上。 然后你看到了一些别的东西。 分烟的那个停下来,他向同伴说了几句什么。隔着一段距离,你不能听见那些话语的内容,但一点儿不妨碍你看清他们的动作。 你胃部的抽搐扩大了,一股冰冷的黏腻在你的内部扩散,你开始感到恶心,为你相当准确地明白了那些香烟的作用。 一场游戏即将开始,赌注是几根香烟,赌局可能是一条命,或者几条。年轻的军官抬起枪,对准艰难行进的人群。随机挑选,谁该中奖?哪儿该中奖?头、胳膊还是胸口?也许是额头,从难度来看那肯定值更多。 战争上死去那么多人,西蒙不是唯一一个,他光辉而死,殉国身亡,你几乎能猜透德莱恩的想法,他没哭,只是把自己缩成了一团。替别人哀伤的话说了太多,表达哀伤,为英勇送上赞美,一样的话说了太多,轮到自己的时候竟然会无话可说。 那时候你也这么觉得,你目睹过无数人在你面前死亡,可当死亡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你的生命时,你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流泪还是该喊叫。你只是……你只是真的很难过。 死掉的不是“西蒙·冯·德莱恩上尉”,哀悼者也不是“文森特·冯·德莱恩少校”。那只是西蒙,而他的弟弟,年轻的文森特觉得难过,因为他唯一的哥哥死了。 “你应该觉得难过的,文森特。”你说,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那可是你哥哥。没人规定为哥哥难过的时候还要想着国家大事。” 那双湛蓝的眼睛盈满泪水,像是刚刚下过暴雨的夏季天空。德莱恩看着你,他重复了一遍,用哽咽的声音,“我知道有铁十字勋章,可西蒙死了。” 于是少校真 “克莱尔。”他说,“我……” 电话铃毫无预兆地响起,如此突兀,不合时宜。它在德莱恩的假期闯进来,把安全的室内劈开一个大口子,让水汽、寒冷与什么别的东西统统灌进来。你不知道那是什么,但你本能地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事。 “前线……我们都没料到情况这么糟糕,全面登陆,听起来太不可能……是的,我们需要尽力保证前线的物资供应。是的。我在十五分钟之后到。” 你看见德莱恩披上军装外衣,他的副官已经在楼下等他,从汽车的排气筒中喷出白色的烟雾。年轻的少校快步离开闪闪发光的温暖,走进缭绕着雨雾与潮湿的世界。但上车之前,你看见他向二楼的窗户看了一眼。 战局在发生变化。从那个电话开始,局势仿佛变得不可控制。 而现在,这张网显然正被扯得很紧。 你看见那些遥远天空的黑烟,它们的数量也不动声色地增加了两三道。 但无论多晚回来,什么时候回来,只要他还在这座别墅中他就一定要和你睡在一块儿。有时候那实在太晚,只有凌乱的被子证明德莱恩来过又离开。那些他自己睡的时候被子总会铺得平整无比,整齐得像是经过仪器切割。而现在他把它们留给你,只为了能尽量悄无声息地离去,不将你从睡眠中惊醒。 德莱恩抓紧时间与你在一起,你不知道那是为什么,但你有你的预感。一切如此仓促,饱含渴望,甚至缺乏意义的短暂相处也备受珍惜,只是睡在你身边已经足够让他留恋万分。年轻的军官拼命想抓住一切机会,只因为他,你,你们都知道一切随时可能终结。 八月末的一天,夏季的尾巴仍发出余热。收音机里依然在播放钢琴曲,而德莱恩忽然出现在门边,他看起来那么疲惫,像是连续几天没有好好休息过。 他看样子就要那么睡过去,但是又睁开眼睛,语气有些不确定,“……可以握着我的手吗?等我睡着以后再松开。” 你把他的腰带解开,搭在一边,重新盖好毯子,握住他的手,注视着那双湛蓝的、疲惫的眼睛。 少校的下颌线条有一瞬的紧绷,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松开你的手。德莱恩闭上眼,避开了和你的争论,放任自己沉入了睡梦。 你叫醒德莱恩。少校睁开眼睛,然后注意到你的手还和他的握在一起。那让德莱恩露出一个微笑,然后他飞快地反应过来,他向你道歉,为他没能记得睡着前松开你,问你是不是坐累了。 “好吧,克莱尔。”他说,“你总是这么好。” 你看着少校的汽车开远。然后一个男孩被准许进入别墅,是那个之前熨坏过德莱恩衬衫的男孩,乔纳斯。 大号项链坠,里面是德莱恩那张照片。年轻的军官向看见照片的每个人微笑,你把那张相片抽出来反扣在手心,又抽出一张衬纸。 乔纳斯将它接过去,他的六芒星臂章被巧妙地拆开了几根线,男孩将那个标签接过去,塞进臂章下。然后你们将臂章缝好。那几乎是仅有的不会在出入别墅时被翻找的地方,拆开再缝上过于繁琐,士兵们厌恶碰那东西,好像一个臂章上沾着足够致命的毒素。况且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都难以藏在那么小的地方——除了一张小小的标签。 任何能证明暴行发生的东西都不被允许外流,但是你从德莱恩的鞋底发现了它。它就粘在那儿,没人会检查少校的鞋底,它因此得以保留,你将标签尽 “莱恩他们准备找时机行动,直接逃走的人都失败了,所以他们打算先躲在7营区的木材堆下,那儿附近的篱笆有个漏洞,等德国人觉得他们已经逃出去以后再出去。”乔纳斯快速地悄声说,“他们还有焚尸炉那边的建筑图纸。” 然后你们不再谈论那些。乔纳斯离开时你看着他经过别墅的门口,那些人搜查他的周身,即使你知道出问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你依然向天父祈祷,一遍又一遍。你的指尖寒冷得像是浸泡在冰水中,直到你看着乔纳斯,年轻的男孩走出这里,他平安无事。 那天晚上你还是和德莱恩一起呆在被子里。写完的日记被放在抽屉里,德莱恩正在向你展示一把小手枪,袖珍左轮枪,他从一个军官手里拿到的,只是觉得有趣。他这些天太累了,以至于一点小的趣味都能成为生活的调味品。 “它也不是给你用的,文森特。”你啼笑皆非地反驳他,“那是女式小手枪,它也不是为了上战场。好了,别在床上玩枪。” 但你忽然想问些什么。其实是多余的问题,鞋底的标签简直是最有力的证据,但你就是想问问他,即使那可能结束平静的氛围。 “前几天我抽查过储藏b型气体的仓库……别的那些不归我负责。”年轻的军官含含糊糊地说,话语看上去已经和梦境黏在一块,“去问路易斯。” 为此你感到有瞬间的轻松。 年轻的少校睡在你怀里,房间中安静无声。德莱恩的眉头微微蹙着,让你觉得他肯定没在做个好梦。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像样的好梦,即使你就在他身边。 几乎在你没察觉的时候你的手已经触及德莱恩的发丝,蜂蜜在你手指间流动,他的肌肤在黑暗中散发温度,让你想去贴近他。你想贴近他,正如德莱恩想要时时刻刻握住你的手,在平静的海面下巨浪正在汹涌,你们都不知何时会风暴骤起。 “克莱尔。”德莱恩忽然低声说,但是相当清晰,让你的神经划过一阵细微的波浪。你想听见下一句,想知道深夜他想说些什么,但是没有了。 德莱恩梦见了你,年轻的少校梦见了你,他在梦中呼唤你的名字。 至少不是现在。 囚徒们被从外部的工厂召回,加班加点地生产军需用品。而你能听见越来越频繁的枪响。一声尖锐的枪声,然后回归寂静。隔一会儿又有一声,那段间隔变得越来越短,而有天晚上九点一刻时德莱恩才回来。 但德莱恩也注意到你在看那几滴血。 也许你该配合他的谎话,但你并不打算这么做。有些时候谎言已经失其意义。你们面对的唯有真实。 “我必须枪毙那些敢于在劳动时偷懒的人以儆效尤,否则所有人都将不事生产。”他用一种近乎于压抑的平静口气说。 “……为了也许能让你好受点。”德莱恩说。 “叫我文森特。”他紧盯着你,一字一句地缓慢说。灯光下他的嘴唇血色全无,是的,德莱恩少校是军官,拥有枪支和权力,可此时你知道他不堪一击。 你从没想过你的言辞还能有这么尖锐,你过去不擅长讽刺,可现在这些话不需要思考就能出口。火焰灼烧你的脑子,让你把燃烧着的话扔出去,它在出口时烫伤你的舌头,但你知道那更能灼伤德莱恩,为此自己受伤算不了什么。 你猛地感到悲伤。它如此激烈地汹涌而来,水浇灭火,构成汪洋大海。 “……可我别无选择,克莱尔。”过了漫长得堪比一个世纪的沉默,你听见少校短促地说,“你可以选择痛恨我——但是我别无选择。” “如果你不想,在这儿只有中校能命令你,而他顾不上这些。” 他说得那么缓慢,但相当坚决,那些东西在他心中生长了那么多年,几乎就是他的全部,除了计划外的你。斯之剑从高空坠落。比服从命令更糟糕,比种族歧视更可怕。那是不可更改的信念,德莱恩打算为他的国家而战,无论他是王牌飞行员还是刽子手。 那些平静的日子中你对往事视而不见,而德莱恩也将他的国家搁置一边。但是如今炮火将近,你们终于重新回到你们本该站立的位置,那条隔在你们之间的界限曾经被什么东西模糊,但是不曾消失。 “木材堆里什么也没有,对吧?”你贴紧德莱恩,你的嘴唇在他的耳畔,几乎贴着他的耳垂,“没人会藏在那里,那里什么也藏不了。” “……你说得对。”德莱恩说,声音沙哑得像是刚经历过一场足以致死的重感冒,他大病初愈,虚弱得轻轻一碰就能把他推倒。 “不会有人能躲在那里,那些人大概已经逃出去了。”少校低声说。他在你的手臂间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疲惫不堪地闭上眼睛。 他抬起手臂遮住自己的双眼,向后靠在桌子上。 “你说得对,文森特。”你注视着他,缓缓向后退了几步。年轻的少校从你手臂间离开,他闭了闭眼睛,然后快步走上楼,快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背后追赶他。 “如果可以的话请别在阁楼,克莱尔,住在侧卧吧。”德莱恩说,然后他飞快地转回头去,以免他来得及听见你的回复。 隔了几秒,它重新响起,像是如释重负。为你终于给了他回答。 而现在那种热度消失了。你的手脚没用两天就找回了它们的位置,你没再因为这种原因醒来,但半夜你依然总是莫名其妙地从睡梦中抽离。黑暗中你睁开眼睛,更靠近床头,仿佛透过墙壁能感觉到心跳、体温和呼吸。 后怕让她的黑眼睛湿润了,“我都不敢想象如果那时候他们还没走。” 你们不再做爱,不再一起睡觉,也不再靠在一起,当然也不再接吻。你们甚至很少说话,因为德莱恩的忙碌,也因为你们知道有些东西无法回到过去。 有时候你知道德莱恩在注视你。你无需回头,他无需出声。钢琴声在房间流淌,将沉默的部分填满,而你知道他在那里,视线带着温度。你熟悉那种目光,早在你们认识以前它就存在,只是现在它的温度变得有一种……你说不清,但它像是由烈焰转为地火。 它灼痛你,但让你无法放手,尽管你也无法再靠近它。 而在你们之间,沉静流淌如海。 你知道苏联人已经逼近华沙,此外南面的防线被步步摧毁,而在德国的西翼盟军同样日渐紧逼。米娅和乔纳斯告诉你这些,8营区中有人有小型收音机,一直藏到现在。 大厦将倾,那些焚尸炉开始被摧毁,毒气室停止使用,证据即将被销毁,而这里即将被抛弃。军官们将从这里撤离,而囚犯们将像过去被运送到这儿的人一样被迫向其他地方转移。 没人知道事情究竟会怎么发生。但是每个人都为此惴惴不安。你开始想起那把小手枪。 “也许人们更关注阿克曼小姐的艺术成就,”朗曼在那篇文章中说,“我的回忆却被她的勇气与牺牲精神充满。那些我和阿克曼一同在德莱恩少校别墅中工作的日子里,我所感到的真相告诉我那枚毒气罐标签相较于她真正做的那些事是如此微不足道。子弹自1944年从枪管射出,却停留在她的人生中,我知道世人都能看见那其中的勇气,她确实值得因此被称为英雄。可我相信只有寥寥数人如果他们在那些年足够敏锐的话知道这对她而言有多残酷。而更让人悲哀的是,这一切永远无法被宣之于口,好在如今天父的怀抱向她张开,我相信死亡对阿克曼而言并不是一种终结……” 那篇悼文如此含糊其辞,却告诉我出写作者在模糊大量真相时实际已经看清了它们。我相信在三百余年前,朗曼或许是少数几 伊斯特,我知道对于文字过分追究并且推敲字词大多数时候是不智之举,那可能只是由于写作者的用词不当。但朗曼用“感到”而不是看到的遣词造句方式还是让我在深夜辗转反侧。 朗曼什么也没看见,但他就是知道。 这让我感到一种兴奋的电流贯穿肢体,让我在深夜感到历史那苍灰色的、湿润的烟雾将我笼罩。在三百年前集中营的别墅中,发生了某些足以影响阿克曼一生的事,子弹停留在她的人生中,让死亡成为某种轻盈的解脱。 那个,在冗长的对于二战时期德国空军制度的普及后,编者放了几张王牌飞行员的照片。其中一张下面,我看见一个名字。 那张照片自一份老报纸上的报道翻拍而来,模糊得像是洒了水后拍的,是份德语报纸,那类标准的战争宣传报,日期是1943年的10月21日。 用不着多少对比的功夫,我就确认了他的军衔。 他看起来相当年轻,面容英俊,顶多二十四五岁。在黑白照片中色调偏浅的头发告诉我他大概率是金发,那么想必也有那个年代备受德国推崇的湛蓝眼睛。 “在遭到盟军四支编队的围攻后,年轻的飞行员们奋战到底。一个为此付出了生命,而另一个,年仅二十五岁的文森特,因为头部受创不得不离开空军,调任伦达克……” 年仅二十五岁的空军少校,前往了伦达克。 德莱恩少校。 “关于阿克曼的感情生活,那是始终是个谜。就像当那个神秘的项链坠打开,钢琴家双眼中将会倒映出谁的面容一样不为世人所知。”那篇着名的《钢琴家、作曲家与神秘人》中曾经总结过关于克莱尔·阿克曼感情生活的所有假设。 支持另一个主流说法的代表学者是曼德尔·斯特林,斯特林提出达维泽·拜耳,年迈的小提琴家是阿克曼恋慕的对象,阿克曼提到她创作的降d大调前奏曲《细雨》是一种对于往日的追思,而众所周知拜耳以他的《雨中曲》闻名于世。其中对于这些猜测,不同的学者列举了种种线索加以证实,但是均无切实的证据。 其他众多假说,如前文提及的“姐妹说”等都各有拥趸,但目前来看,种种假说之中里德尔的‘同性相爱’说仍为学界主流观点……” 而在这个寂静的黑夜,灵光闪现在我的头脑。我打开播放器,又一次让《大海》充满房间。在阿克曼她的手指间和琴键上大海止息了它的咆哮,如此寂静、沉默、宽广、深邃,让人联想到一片深邃沉静的蓝色,和弦严整,时不时会有一个跳出的高音,那是流淌的沉默,时不时为其中的炙热惊跳。 我想,“军官说”再也不是全无道理的猜测。而倘若这一点为真,那么阿克曼对此终生闭口不提也完全说得通了。那是比同性相恋更绝对的禁忌之爱,在战后的漫长岁月中依旧不为世人所容,甚至可能威胁到阿克曼以及她家人的生命。 现在我又陷入难题了。 而显然,伊斯特,我决心做那个解谜者。 但这些,与其他一些发现一样都相当无关紧要。它们只是缠绕在谜团最外层那些丝线,三百年前钢琴家身上无关紧要的浮光掠影,即使证明阿克曼通晓十种语言也无益于我得到谜底。的音乐家对她的个人生活三缄其口,似乎相比于将一切置于公众目光之下,克莱尔·阿克曼更享受缄默带来的宁静。这无疑增加了迷宫的复杂程度。 进展缓慢的研究持续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今年三月,转机终于出现。 那是一笔宝贵的财富,从任何角度来说都是——它来自当年阿克曼的妹妹,即米娅·米勒夫人遗失的相机,那里面的胶片未被取出,因此留下了宝贵的、关于阿克曼的个人影像。那位收藏家不愿意透露姓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窃贼是他的某个先祖,阿克曼的一位狂热爱慕者。 那是阿克曼的晚年时光,我一眼就看出那是在伦达克别墅所摄。在那些影像中青春已经自这位伟大女性的身上逝去,但是魅力没有。她靠在沙发上,唇角带着微笑,岁月的沉淀让曾经乌黑的头发雪白,有些照片中她正在弹琴,另外一些中她正与她的外甥女艾米丽交谈,或者在。也有些在其他地方拍下的,看不出是哪儿的风景照。 《窄门》。纪德的《窄门》。 那是种纪念意义,我想。 我暂且将它搁置一旁。还有一张照片格外引人注意,阿克曼靠在她别墅的露台的藤椅上,膝上盖着一件杏色的披肩。她正凝望着窗外遥远的一点,那一点、那些耸立的塔楼、狰狞的高墙以及烟囱在秋季薄蓝的天色下凝固成一片铅灰的阴影。 她望着那儿,以一种平静的、温柔的目光——如果你认为我这么说太过了的话,我相信你只要看见那张照片就会改变看法。我几乎能透过那张静止的照片看见她平缓的呼吸,她在秋季微风中轻动的发丝,而那温柔的目光竟是落在一片无比冷酷、象征死亡的建筑上。 从未有任何资料显示过阿克曼曾经学习过吉他这种乐器,也许她也确实不会——它看起来和阿克曼的风格毫无相关性。可惜这把吉他,就像阿克曼许多遗物一样散失无踪了。 大概花了一个月,我联系到了大部分参与当年那场资产拍卖者的后代。米勒家族的藏书大部分流入三个人手中,少部分面向公众出售。而在那三个人中,一位已经没有后代,遗物中的书籍捐赠于当地的图书馆中——这些都是些失败的尝试,我造访图书馆,但那儿什么都没有。其他两个人那里也没有。 乘坐快速轨道车抵达了伦达克镇不费什么功夫,但克莱尔的别墅还要在更远处。那一带本身也和繁华扯不上什么关系,数百年前的大屠杀让伦达克集中营及周边一度成为了纪念地一类的地方。而因为它并不是罪行最严重的集中营,时间也已过去三百余年,人们的视线也不再那么频繁地落在那儿。阿克曼相对广为人知的住处则是巴黎、华沙的那几处以及她的童年故居,伦达克别墅也没能为这里带来多少繁华。 “噢,是吗,谢谢您!”我说,同时眼光已经探向了别墅内部。 “……也许,不过阿克曼的一生充满了神秘感,也许这里有一天又会引起人们关注的。”我说。 我当然答应了下来。 我在这座古老的建筑中漫步,墙上和大多数纪念馆一样被摆放了些画框,里面装着手稿之类的东西。当我站在那座露台上向远眺望,我看见在波兰秋天的澄明天色下,伦达克集中营的森严影子就像三百年前一样立在那儿,出现在每个站在这里眺望的人的目光中。 《玫瑰盛开的原野》。这首前奏曲在阿克曼去世之后才被公之于众,研究者们认为其贴近于阿克曼晚年的创作风格。而这一刻,那双温柔的、平静的眼睛又一次出现在我的脑海中,已入暮年的阿克曼坐在这儿,她曾多少次用那种目光望向远处的集中营? 总之,在我反应过来以前,我已经站在伦达克集中营中。它被地方政府运作成了创收的小景点,游人寥寥,因此大部分区域被废物利用成了库房、工厂或是别的什么,如今仍旧保持过去样貌的只有,三道竖纹,中间那道最细。那代表空军少校,足够让他暂时远离拳头的威胁。 那是种奇妙的熟悉。 回忆毫无用处,那只能让你更加确信你没见过他。从尼斯到华沙,音乐会、逃难的火车、密室、集中营,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记忆满满当当,不会有凭空多出一段 你想起那些黑漆漆的梦境,在逃离华沙的火车和轮船上你开始做那样的梦,它们在之后一次又一次出现,围绕着你的夜晚,在醒来以后你不记得梦里的任何场景,但你感到心中空洞,像是有什么在你睁开双眼时悄然逝去。 惊喜自凯特尔上尉朦胧的眼底一晃而过,让他干燥起皮的嘴唇动了动。 但他的目光飞快地下滑,落在对方的军服上。那点儿惊喜像是清晨的露珠一样,只来得及闪亮一瞬就从那双湛蓝的眼睛中蒸发了。 “我们当年还曾经一起加入飞行青年团,,wirflien,我们翱翔,你都把那当屁话!”上尉喊。 有几个拳头收了回去,但大多数照样砸过来。德莱恩没怎么反抗,他只是试图用手臂格挡那些愤怒的人们。有一枚鸡蛋鸡蛋如今可不便宜——只不过事起突然,人们也许没来得及准备菜叶和泔水砸了过来,他试图伸手挡住它,但鸡蛋脆弱的外壳在他手臂上破碎,蛋清滴在那头金发上,让德莱恩看起来相当狼狈。 他的声音开始哽咽,泣不成声。德莱恩背对着上尉,这让你也只能看清他的侧脸,但你听见他的声音,颤抖但足够清晰,“不,维尔纳。事实上我还是个德国人。而你上军事法庭前,你不该被……” 好在你终于听见枪声。 盟军的士兵在场面变得彻底失去控制之前对天鸣枪,过于尖锐的响声划破天空,将混乱撕破一个口子。,德莱恩尽量稳住自己的手,但你的手指绕着他的乳头打转,让那里变得红润挺立。少校的喘息越来越急,你贴近他,握住他火烫的阴茎。从饱满的粉红顶端清液正淌出来,你沾了一点,用手指在德莱恩大腿内侧把它们抹开。 “嗯……”他几乎是从鼻腔轻哼出声,但坚持正飞快地土崩瓦解。你开始动,那件人工造物几乎像你身体的一部分。你操控它像手握指挥棒,你从未学习过指挥——但现在你学会了。 你温柔缓慢地动作,给德莱恩留出了适应的空间。钢琴声掩盖了黏腻色情的水声,你几乎能看见你抽出来时那一点儿动人心魄的微粉。火热的黏膜紧紧吞吸着你,在德莱恩不自觉绷紧腰时你几乎抽不出来。但是你加了一点力,龟头更重地碾过前列腺,那让德莱恩猝然从琴键上抬手。他抓住钢琴的右端,腰更深地塌下去,“不行、克莱尔……” “文森特?”现在你几乎是在欺负他了。你吻着德莱恩的后颈不许他躲开,手臂绕过去压紧少校的腰,然后开始缓慢地律动,但每一下都顶到最深,让德莱恩忍不住向前挪了一下。喘息和呻吟越来越不可抑制,他被操得浑身发烫,胸口激烈地起伏,那种高热在你臂弯间流动,他沾着薄薄汗水的肌肤在灯光下微微发亮。 那相当诱人。 只有在你怀中,他完全放松下来,不再那么整齐。 燃烧不可阻挡,一粒闪亮的火星足以点燃烈焰。德莱恩的嘴唇在你耳边徘徊,他舔吮你的耳垂,气息湿润温热,让电流从那里流淌到你的心脏。 “嗯……”少校呻吟出声。那张英俊的面庞因为你的动作而泛起潮红,他抿起嘴唇,伸手试图挪开你在他身下逗弄的手。但你得寸进尺地轻轻往里插了一点。几乎没有太大阻力,你食指的指腹顺畅地没入柔软火热的穴口,又往里推了一小段距离。那里受惊似得猛然缩紧,你的手指被已经填进去的假阳顶住,紧贴着柔腻的黏膜,让德莱恩吐出一声短促的呻吟。 “没事的,”你笑起来,用空余的那只手捧住少校的脸颊,耐心地吻他的鼻尖,“文森特,放松点。没关系的。” 你把德莱恩的手拿下来,放到你的腰侧。年轻的军官抱紧你的腰,半闭上眼睛,喉结轻轻滚动。他的腰发着抖,薄薄的嘴唇微张,颤抖的气息凌乱不堪。你吻他的被咬得发红的薄唇,吻他稍微散乱的灿烂金发,然后 德莱恩的腰猛地抖了一下,他的反应比你想得更大,几乎就要脱离你的怀抱。但很快你重新抱住他,另一只手匀出来插进德莱恩的发间让他贴近你。金色的柔软发丝绕着你的手指,微微湿润,热气腾腾,让你觉得指尖缠裹着金色的糖丝。它们从烧得火热的锅里倒出来,融化,流淌,有种火热的甜蜜。德莱恩气喘吁吁,他贴紧你,几乎要把你整个拢进他怀里,让你们完全说不清到底谁抱着谁。 那几乎没用力,不痛,只是轻微的、让人心动的痒。你知道德莱恩又一次觉得害羞,甚至不准你问。少校并不缺乏主动,只是在你做得稍微过分时显得脸皮薄得不像话。 你看不见他的脸,但你光从他腰腹的力度就能知道你的力度是否合适。你故意缓慢地动作,手指则用另一个频率,总有新的刺激降临,那太频繁也太快,让德莱恩几乎喘不上气。他抬手扣紧你的肩膀,腰部发抖,暗金色的睫毛在剧烈直白的快感下轻颤,遮掩那双漂亮的眼睛。 在你又一次碾在那儿时你听见德莱恩剧烈的抽气声,他的小腹猛地压紧,喘息着射出来,让滚烫的液体溅在你们的小腹上。你把假阳缓慢地抽出来,解开扔在一边,但手指继续埋在里面,让快感渐渐褪去。然后你们躺在一起,两个人都气喘吁吁,后知后觉地注意到周围的凌乱。 幸好不是过去的军装,你忽然想。德军的军官军装过于精细,那些量身定做的衣服必须经过相当仔细的熨烫才能确保穿起来熨贴合身。有时候熨好它甚至会花快一个小时。 但你注视德莱恩,情欲之后他显得满足而放松。你们在这张不算太大的沙发上挤成一团,德莱恩颊侧带着未褪尽的晕红,半靠着你的肩膀。在发觉你注视着他时他也抬头看过来,然而你一言不发,让他弄不清楚你盯着他干嘛。 嘴唇如此温暖。那让你庆幸德莱恩永远不会再次穿上那件军装。 战争还是主要议题,但最近人们不怎么喜欢谈论它的艰难。广播里一天到晚播放捷报,从美国人正在逼近莱茵河到戴高乐将军发表演说。当你打开电视,主持人就兴高采烈的推荐“胜利牌面包”。 那确实是令人振奋的胜利,可你不确定德莱恩对此怎么想。有一段时间他看起来完全忽略了那些事,你们照常生活,专注于各自的事情,但是也不介意花费一整个下午在床上——大多数时候只是聊聊天或者一起睡个午觉,不过偶尔、偶尔,事情会跑偏。 你们有时候会尝试口交,你的嘴唇沿着德莱恩的挺立的乳头向下,在少校的喘息声中吻他绷紧的腰腹,舌尖在他小腹上留下湿漉漉的水痕。 在你轻轻咬他的大腿根时少校猛地弹了一下,像是条刚被捕捞上岸的鱼,但你抓紧他的腰免得他躲开。午后朦胧的微光里军官修长的手指扣紧你的肩膀,他半靠在柔软的枕头上,脸颊因过于凌乱的呼吸节奏满是晕红。在你终于含住他时他抓紧被子,像是作者的话~我自己其实觉得是he来着?因为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所谓的“be”和“he”不取决于主角们是不是团团圆圆在一起一生,而是他们是否得到了对自己而言最好的归宿和结局。而从这个文的背景来看,如果就在这个时代背景真的抛弃一切大团圆了,实际上克莱尔和德莱恩都是无法接受的,对我来说属于写出了be结局。还是,个人的力量相比于时代洪流实在是太渺小了。同类认定在我个人心里属于be的还有:一方失去理智沦为另一方的傀儡;虐到百折千回无法原谅原则性问题一大堆最后硬是在一起了;心结没打开强行大团圆;等等等等,我也会看这类的作品,但有时候从内心很难觉得是he结局。还是,对我来说大团圆的前提是主角在“做自己”,所以即使我写《囚笼》这种调教文也不会是一方完全驯化另一方,变成完全的服从者那种。 又是一些不好放在正文和作话的内容~ 关于克莱尔与德莱恩: 故事里展现的只是他们的一部分人生,而他们在故事外也有各自的生活。所以在这里放一下我过去没有写出来的我脑补的人物人生,尽量贴合历史,但难免有疏忽的地方,大家宽容哈~ 1917年生于法国尼斯,犹太家庭,父亲经商,从事铁路运输业;母亲是钢琴教师。克莱尔受母亲影响开始学习钢琴,1924年起开始登台演出;由于父亲生意拓展,克莱尔一家于1926年举家迁往巴黎,在巴黎克莱尔师从阿尔弗雷特·科尔托学习音乐,每年冬季假期回到尼斯度假并看望祖父母尼斯是法国冬季度假胜地; 文森特·冯·德莱恩过往:祖父、父亲从军,父亲参加过一战,母亲于德莱恩八岁去世。1935年德莱恩中学毕业,进入柏林工业大学修读物理学,于1937年受推荐前往剑桥大学访学近一年,师从保罗·狄拉克;1938年德莱恩毕业后前往慕尼黑大学继续修读物理学,1939年取得博士学位后不算跳级,那个年代很多人在这个年龄取得博士学位返回柏林。 西蒙·冯·德莱恩:钟爱飞行,柏林军事学院就读德国传统军事贵族子弟该干的事,培养指挥人才,1939年战争爆发后进入空军个人能力倾向,于1942年去世。 大概就是我脑的两人过去~其实其他人也各自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经历,只是隐没在故事之外。没有哪个人是固态的——比如伦达克集中营当年的小男孩乔纳斯·朗曼后来成长为电子信息业巨头,莱恩·米勒在日后成为了知名记者,当年惊鸿一瞥提到的老爷子达维泽·拜耳有自己的《雨中曲》。 而番外想要展现的大概就是如果德莱恩的生命没有在1944年12月25日画上句号的话,那些本该属于他和克莱尔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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