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娅还是小小的犯罪者。 这并不是说她和其他人融为了一体。在一切收尾时伊莱娅总会率先离场,可是依然有人喜欢追随着她。这漂亮到危险的孩子有野兽一样敏锐的直觉,总是可以率先冲破对方的防线,收尾时又大方得几乎让人难以理解。她把琳琅满目的战利品大方地留给他人,随手收取一点报酬。 要到后来流放者们才知道那不是因为宽容,只是出于淡漠——有不知情况的人在她面前提起了阿萨德。在对方说到“居然是很辣的oga”时这小怪物只是面色平静地聆听,然后在“操起来肯定很爽”这句话出口时用短刀从下颌扎穿了对方的颅骨。舌头被在口腔中切下,连短暂的惨叫都含糊不清,如同闷在深水中的呜咽。 可是一切结束以后她只是踏着夕阳用钱买面包带回家。阿萨德爱吃面包,而伊莱娅不吃。她抱着满袋子面包欢欢喜喜地跑回家,把满满的袋子捧给他,“爸爸爸爸!” 阿萨德放下手中的屏幕起身,很敷衍地不许她再继续亲他。这是伊莱娅捕捉到的妈妈的弱点。从最初就是这样,阿萨德从不擅长拒绝倾泻而来的情感,何况说爱的人是她。 可是回到家里,所有的锋锐就全散去。她还保留着小时候的习惯留一头柔软的长发,像oga而不是alpha,反而阿萨德从未将头发留长。她疯跑了一天,头发就全乱了,有时候嫌烦就干脆一把全割掉,任性地仗着天赋异禀重新长出来。 她有时候撒娇要阿萨德给她梳头发,更准确地是要阿萨德摸她,就像人类会摸摸猫咪的脑袋。长而柔软的黑发比流沙更易滑落,散在青年的手心如同黑色的河流。伊莱娅枕在阿萨德的膝盖上仰视那张轮廓漂亮的面容,百无聊赖,“爸爸。” “你闻起来好香。”她说,“是因为要到发情期了吗?” 明显在说胡话,阿萨德是那种最不会因为发情期出危险的oga。可是伊莱娅还是那样纠缠他,趁阿萨德不注意的时候将脸颊埋在他的颈侧。她离他的后颈那么近,信息素在脑中留下的痕迹清晰如刀刻。 后来你无数次回想起那一段平静的时光,终于意识到在那时阿萨德其实和你一样对亲密关系全无经验。你们是人类以贪婪造出的怪物。在这纷杂的尘世你们竟是彼此唯一的同类,所以你们注定了孤独,也注定了相拥。社会的规则无法真正禁锢你们,阿萨德的拒绝也因此并不坚决。所以当你拥抱他时青年偶尔还会反过来抚着你的后颈,低头看你。 其实那只是你长大的本能,你用身体丈量他,丈量你的父亲离成为你的猎物还要多久。 在阿萨德走后你用手指沾了那未凝固的血迹,受到蛊惑一般将手指放入唇中吮吸。你以为你渴望的是鲜血,可是后来你才明白你渴望的是流淌在鲜血中的信息素。你太想要你的妈妈了,你想吞噬他,你想爱护他,你想将这强大而锋锐的美丽纳入怀中,你不明白这就是你幼时不曾读懂的爱。 所以当你在夕阳落下时返回家里,听到医生向阿萨德建议找个alpha时,才会感到震惊。 阿萨德并未回答他,是你在他离开以后拦住了他。这颗星球有漫长的夏季,暮色中路灯亮起,你就站在那圈光晕之下静静地等待,让医生愕然地望向你。 “我也是alpha。”你抱着双臂站在灯影下,用一种平静的语气掩盖了所有喧嚣的渴求与不安,“……如果妈妈需要爱人的话,我也可以。所以请您别再说这种话了。” “再见,医生。”她轻快地说,转身离去,没有等待他的回答。 “妈妈要一个爱人吗?”年少的alpha用手指抵着青年的手背轻轻摩挲,不自觉的撒娇又是不自觉的欲望,暮色下她的眼睫像是浅淡的阴影,“是因为我,所以才一直没有和其他人在一起吗?” 在阿萨德身畔这年轻的掠食者眨了眨眼睛,无害地笑了。她天然太会伪装,在妈妈面前又要永远乖巧。 她还未完全读懂爱,却已经先一步学会渴求。 那双鎏金环绕的眼睛在昏暗的暮色中熠熠生辉。房间没有开灯,所以只余沉默的心跳与呼吸。在阿萨德的手臂来得及推开她以前,伊莱娅先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将青年禁锢在了沙发上。布料柔软,肌肤冰冷,她还那么年 她吻住了他的嘴唇。 那双眼睛没有闭上,她要在心脏的剧震中望着阿萨德的脸,要看他被这个坠落的吻深深捕获。妈妈的爱是干涸静默的湖泊,是她亲手降雨造出湖水,所以要永恒倒映出她的爱。她耳边只剩心跳和血流的轰响,任性的孩子几乎怀疑自己要变成温血动物,被自己的情绪深深灼伤。 手掌下的手腕挣动了一下,可是依然没能躲开。阿萨德是想要躲开的,可是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如果自己不真正用力甚至无法挣脱这看似柔软的禁锢。这年少天真的掠夺者怀着那样坏的信心深深吻他,知道怒火不会真正降临。 她是多狡猾的孩子。在换气轻微的喘息间阿萨德几乎已经要用力挣脱,伊莱娅却贴在他的耳畔。 不稳的呼吸相互沉重缠绕,手掌之下,手腕的力量渐渐松弛。年少的alpha吻着他,那双眼睛里跳动燃烧的喜悦实在太过繁盛了,只要目光对视就够流淌到另一颗心中。青年还是蹙眉,但是仰起脸承受那个吻。那像是痛苦的享乐,抗拒的愉悦,所有稀薄的道德与羞耻心都凝聚在他眉间,又被慢慢剥离。 那真是个太缠绵也太漫长的吻。她非要靠这个把年长者磨得全无排斥,间隔数秒的停顿后还要索求无度地继续,好像她一定要从阿萨德的呼吸中呼吸,从他的唇中汲取生命。最后她终于亲够了,可还要赖在阿萨德怀里缠绵吻他的唇角,看他垂下眼帘看她。 “搞不懂你心里都在想什么。”他低声斥责。 在这人类流放之地法度废弛,有什么东西可以约束他们呢?所以这样大逆不道的言论才可以轻易出口,还要付诸行动证实叛逆。这个孩子从小到大从未受道德与法律管束,是冷血的生物披上了美好外壳。 “什么不够?” 这孩子一直在修那艘船,好几次真的让它勉强发动了。阿萨德又觉得她只是想从心理上构建一座安全屋,够把他们一起装进去。奇怪的是听到这种莽撞的爱情宣言又被伊莱娅无所顾忌地亲了半天,他竟然没有过多的抗拒或者吃惊。跨越星海的漫长流浪最终只是一个青年和一个孩子跌跌撞撞的旅行,他用鲜血哺喂她,也许在他心底深处属于他的伊莱娅终将吞噬他。 ……伊莱娅也不是个合格的孩子。 “你的眼睛很好看。” “还是现在好一点。”他说,“不然地板都压坏了。” 而青年不自觉微微沉默了一下,他的手指擦过伊莱娅垂落下来的发丝,慢慢向上轻轻抚她的脑后。这危险又美丽的孩子竟然有一头柔软的黑发,在他的掌心寂静流淌。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等待伊莱娅继续追问,要撒娇要问他是否也那样爱她。可是在他怀抱里年少的alpha竟然犹豫。她直视着阿萨德的眼睛,最后却避开他的目光埋脑袋在他颈间。她遮掩掉眼睛里埋着的一点落寞,忽然安静了下来。 阿萨德从不会像她一样永远爱得盛大又热烈。伊莱娅是那么勇往直前无所畏惧,可是她还是会害怕阿萨德的拒绝。她永远怕他的拒绝,所以从来不要问。阿萨德最爱她,哪怕她觉得那也许不像她爱他一样多,那也够了。 那是他们相伴度过的第十年。伊莱娅花了十年从阿萨德怀里的孩子长大成alpha,她坚信还会花更久来爱他。动荡不安的岁月已成往事,再遥远的星球也有它的名字。在帝国的命名体系之下这d区的星球被编号为dk-270,生活其上的人们更爱叫它垃圾星。在这颗遥远又混乱的星球上四季分明。在这里有流放者、罪犯也有贫穷的普通人,有充满了喜怒哀乐的全部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