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在房间一角的画并不是多么神秘的东西,相反,颜西柳第二次问起它时,祝栖迟就掀开不透明塑料膜展示给他看。画上画的是钴蓝色的夜空,云堤涌立穹顶,其下星群遍布,如同无数眼睛聚成的巨大光环。夜幕下是苍茫的、被薄雾笼罩的浅滩峡谷地,涂成一片幽暗的蓝。 她的技法说不上如何出众,与真正的大师比起来,光和线的诠释仿佛是与小孩涂鸦没有分别的图画。和爱德华·霍普《清晨的太阳》放在一起,多少有些难登大雅之堂。 无尽的痛苦、晦涩的恐惧、无可排解,劫数难逃,割裂出她所经历的真实。画里遍布着类似的情感蚀刻,如同粗糙原始的幽灵之手,以绝对的力量凌驾于凡世之人软弱的内心,并将其抹杀在画布之中。 拍卖会后,被宓豫遮遮掩掩透露出来一点的奥斯顿·奥古斯丁伯爵特地到拍卖会场与颜西柳握手交流,还留下了去他位于欧洲古堡游览的热情邀约。 祝栖迟回味一番抢着竞价最后被长姐强硬按住的宓小少爷,噗嗤一乐。 她对还站在那幅画前细看的颜西柳说。 “七七,你有想过将画放出去展览吗?颜氏名下虽然没有相关产业,但找家画廊办个私人展览还绰绰有余。” 颜西柳眼神从画布上抬起来,从玳瑁眼镜的上端看了她一眼:“你在质疑我对优质商品的嗅觉?技巧能通过学习进步,何况梵高不也是个疯子么?” “不是。”颜西柳莞尔,“重点是你和梵高一样疯。但不是所有疯子都会创作艺术。你的画里有些……疯狂的邪气。” 不知看到了什么,颜西柳走过来,轻轻按住她的下巴。 祝栖迟倒吸了一口冷气,躲开他的抚摸,没有让慈善晚宴前的闲谈过分失控。但颜西柳扣住她的肩膀,弯腰将她左耳戴着的蓝宝石坠子含进唇里,挑衅地问:“要逃了?” —————— 祝栖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焦躁。也许是今晚宓家会动手的威胁。她很快地喝了两杯香槟,又吃了两个奶酪球。颜西柳在她身前不远处跟人谈话应酬,看着心情很好,一点也瞧不出四十分钟前被她按在沙发椅里低泣着求饶的模样。 她甚至有些恍惚:颜西柳不会想让金丝雀养家糊口吧? “别烦她了,没见祝女士有心事吗?”翟舒阳瞪了宓豫一眼,站在两人中间。不远处,岑薇薇挽着他的母亲,两人正笑个不停。 “我也参加了昨日的拍卖。”踌躇几秒,翟舒阳还是选择留在这里尬聊。“颜总裁出手很大方。” 她摸了摸裙兜里的小方盒。“而我……我究竟又能给他什么呢?” “翟警官和女友感情一定很好吧。”祝栖迟反问。 “如果一直没有离开的想法,会很不正常吗?”祝栖迟喃喃。“总讲生啊死啊的,这种感情会不会太沉重了?” “看来你脑子也没有多正常。”祝栖迟视线仍散漫地停留在半空,但心情不知不觉轻松了很多。“忍得了你,岑薇薇还真是辛苦。” “说得也是。”祝栖迟用餐巾擦了擦手。“谢谢,你不欠我什么人情了。” “从没人告诉过我这几句话啊。”祝栖迟向前迈步。“所有人都不在了。” 祝栖迟挽着颜西柳的手,对着左中的双人吊篮蠢蠢欲动:“我们坐那里?” 她怪异地瞟了他一眼,捏了捏腰间不太老实的大手:“你是不是……喝醉了?” 看来神智还挺清楚。祝栖迟松了一口气。 半小时后,宓昌刚结束开场致辞,主持推来第一件展品,开始大讲特讲时,祝栖迟忽然感觉肩膀一沉。 他的脸色显得异常苍白,只有嘴唇非常红润,导致眉眼更显浓黑,桃花眼染了一层淡淡水光,卧蚕和眼角都微微泛红。 他喝了多少酒她都看在眼里,并不至于放倒一个酒量奇好的人。如果非得说一个可能性,就只有晚宴开始之前两人 颜西柳握住她的手,舌尖轻舔掌心,顺着细纹来回磨蹭:“来操我。” “这么多人呢。”女人亲了亲他的额头和眼角。“拍卖会结束,回去喂饱你。” 谁知颜西柳的声音骤然变冷:“你不要我?” 祝栖迟简直想举手投降,拿眼前的醉鬼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对天发誓从没嫌弃过你!” 再说下去,祝栖迟觉得颜总裁就要哭了。 “……你嫌弃我脏。”颜西柳埋在她怀里,闷闷地说。他抱怨完仍觉得不满,恨恨砸了一下旁边的扶手。 随着主持话音落地,会场内发出低低的议论声。 祝栖迟一愣。 祝栖迟:…… 只是项链……要她戴那么沉,设计又那么老气的东西么。 男人动起来倒是挺乖,眼神失去焦距,还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祝栖迟叫来两个警卫,简单解释了下颜总裁身体不适,就被引着向通道外走。 “祝女士!” “颜总怎么了?” 翟舒阳骇了一跳:“那可不是小事,我叫医生?” 看医生是怎么个不方便?翟舒阳没懂。 “痒死了……”他用鼻尖蹭她,催促道,“七七快抱我。” 往后面?灌酒?往什么灌酒?谁抱谁? 他知道同性恋性爱时会分个你上我下,可男女之间?颜总裁也不像是不行的样子啊? 真是麻烦死了。祝栖迟推了推抵在肩侧的脑袋。男主就算了,宓豫又不是个安分的。 翟舒阳敏锐地感觉到,“祝小姐”将自己调整成了“x女士”的状态。 “我相信翟警官不会把一个醉鬼的胡言乱语放在心里。”她轻柔地,不容置疑地说。“我希望,宓小少爷也别放在心上。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的眼睛里没有光,没有情感,只有残火下的浓血流过灰烬。 祝栖迟点点头,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