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吴史?兵志》载:"永熙十三年腊月,秦王萧槿截齐王兵器车于宣武门,甲胄现蒙文印记,朝野震动。齐王反诬秦王通敌,九门戒严。御史谢渊验铭文、辨砂模,竟牵出赵王旧粮庄私铸铁坊。九王夺嫡,至此剑拔弩张,社稷危如累卵。" 当谢渊指尖的朱红漆屑簌簌而落,一场裹挟着阴谋与鲜血的生死博弈,正从斑驳的兵器刻痕中轰然展开。 兵戈既未息,儿童尽东征 永熙十三年腊月初七,申时三刻。宣武门城楼上,锈迹斑斑的铜钟撞出沉闷声响,惊起檐下数百寒鸦。秦王萧槿的玄甲军突然从街角的阴影中涌出,黑色披风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道移动的铁幕。当先校尉挥刀劈断兵器车上的牛皮绳索,刀刃与松木相击,溅起的木屑混着雪粒飞散。 "打开!" 校尉的钢刀劈落,斩断碗口粗的牛皮绳,绳头回弹时带起的雪粒打在围观百姓的脸上。二十辆兵器车的榆木车盖次第掀开,森冷的甲胄在残阳下泛着青灰色冷光,最上层胸甲的护心镜恰好对准西沉的日头,将 "长生天庇佑" 的蒙文刻痕投射在宣武门城墙上,笔画间流转的金粉随北风飘散,如同撒向人间的诅咒。 百姓中传来孩童的啼哭,一位妇人慌忙用袖口捂住幼女的眼睛,却忍不住从指缝间窥探。当蒙文投影扫过她补丁摞补丁的衣襟时,她猛地转身,将孩子的小脸按进满是补丁的怀中,颤抖的声音混着呜咽:"莫看,莫看... 北元的邪祟文字..."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祷告声,有老者对着城门连连作揖,祈愿玄武大帝镇住这不祥之兆。 甲胄的反光刺痛了校尉的眼睛,他抬手遮挡时,护手铁叶与护心镜相击,发出清越的鸣响。这声响惊醒了沉浸在恐惧中的百姓,有人突然大喊:"通敌!齐王通敌!" 呼喊像野火般蔓延,围观人群瞬间炸开,菜筐翻倒在地,果蔬滚落在兵器车旁,却无一人敢弯腰捡拾,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争相向胡同深处逃窜。 齐王萧杼的亲卫首领拍马赶到,马腹剧烈起伏,口鼻喷出的白雾在暮色中凝成霜花。他按在刀柄上的手指青筋暴起,佩刀在暮色中泛着冷光:"秦王这是何意?" 声音里裹挟着怒意与不安,"我家殿下的兵器车,也敢截?" 萧槿双腿轻夹马腹,坐骑踏前半步,玄色披风扫落路边残雪,露出内衬的金线绣龙纹。他伸出戴着玄铁护腕的手,指尖缓缓划过胸甲刻痕,眼神如同鹰隼般锐利:"蒙文印记?" 他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大吴兵器,何时用上了北元文字?"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如雷的马蹄声,齐王的私军正举着火把疾驰而来,盔甲碰撞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仿佛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的来临。 戌初刻,紫禁城奉天殿内,三十六根盘龙柱上的鎏金在烛火下扭曲晃动,恍若群龙蛰伏。齐王萧杼膝下丹墀积雪已被玉扳指碾出深深沟壑,指节因用力泛着青白,蟒袍下摆沾满宣武门带回来的泥雪,披风还粘着半截断箭 —— 那是方才在宣武门与秦王军对峙时被砍落的。"父皇!" 他猛然抬头时,眼底血丝密布如蛛网,泪水混着睫毛上的霜花滚落,在苍白的脸上划出两道水痕,"秦王亲率玄甲军截臣车队," 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梁间铜铃轻颤,尾音带着哭腔在空旷殿内激起回音,"还四处宣扬蒙文印记 —— 分明是要置儿臣于死地!" 永熙帝的指节重重叩击御案,《皇吴祖训》烫金封面被震得簌簌落粉,案头青铜香炉里的沉水香灰飞溅。"传秦王!" 他的声音裹挟着腊月的寒意,惊得阶下年逾七旬的吏部尚书手中笏板 "当啷" 落地。当萧槿踏入殿门时,玄甲上凝结的冰晶随着步伐簌簌坠落,佩剑穗子上的雪水在青砖洇出深色痕迹,如同蜿蜒的血迹,每一步都在寂静的殿内敲出沉重的回响。 "儿臣在宣武门查获可疑兵器车。" 萧槿单膝跪地,胸甲磕在青砖上发出闷响,护心镜上的蒙文在烛火下泛着诡异幽光,"此物若流入北元..." 他喉结滚动,故意顿住话语,目光扫过殿中朝臣,见众人皆面露惊恐,才续道,"恐成我大吴心腹之患。" 齐王突然暴起,锦袍广袖扫落案头青瓷茶盏,碎片飞溅声中抖开手中泛黄的验漆报告:"好个恶人先告状!" 纸张脆响刺破死寂,他指尖狠狠戳向报告某处,指甲几乎要将纸页戳穿,"御史台已验明 ——" 目光扫过谢渊所在的方向,"这蒙文用的朱红漆,与秦王封地工坊的原料配比,分毫不差!" 话语中带着得意,却掩不住眼底的慌乱。 殿内空气瞬间凝固,群臣交头接耳的私语化作压抑的抽气声。永熙帝眯起双眼,龙袍下的手指摩挲着案头刻着 "正大光明" 的玉镇纸,良久才吐出冰冷字句:"九门即刻戒严。" 目光转向萧槿时已覆上寒霜,"秦王暂禁府中自省。" 又扫向齐王,袍袖一挥,"你与谢御史同查此案。" 话音未落,奉天殿外突然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 —— 那是齐王私军正在朱雀大街集结,金属碰撞声中夹杂着 "秦王通敌" 的叫嚷,显然是早已准备好的舆论攻势。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亥初刻,刑部验功房内,炭火噼啪爆开的火星溅在青砖上,将谢渊的影子在墙上拉得老长。他的手指,第三次刺入胸甲刻痕,朱红漆屑如血珠般滚落掌心,混着掌纹的细汗,在火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齐王说蒙文是新刻?" 他忽然将锥尖挑着的碎屑凑近油灯,火苗将碎屑照得透亮,能清晰看见其中夹杂的细小矿粉,"可这铜锈里的颜色," 喉结滚动,"分明是神武年间瑞州旧矿所产,与秦王封地近年开采的赤焰矿截然不同。" 齐王亲卫首领突然按刀上前,靴底碾碎地上漆屑,刀鞘与腰带摩擦发出刺耳声响:"御史大人莫要血口喷人!" 谢渊不慌不忙取出两管漆料样本,左边赤焰矿粉在灯下泛着金红,右边太行松烟却透着暗沉赭色,两种样本在青瓷碟中泾渭分明。"秦王封地用赤焰矿," 他的指尖划过齐王脸色骤变的亲卫,"而这蒙文漆料 ——" 突然抓起对方衣领,验印锥几乎抵住咽喉,"与齐王榷场三年前走私的漆料,成分完全相同!" 话音落时,亲卫首领已冷汗浸透中衣,殿中数名御史不自觉手按剑柄。 子时,宗人府地窖的霉味几乎凝成实质,蛛网在羊皮灯的光影里轻轻颤动。韩王萧柠的羊皮灯扫过斑驳的砂模图,指腹突然停在赵王旧粮庄的标记处,那里用朱砂画着隐秘的铁砧符号,边缘还能看见半个模糊的 "杼" 字简写 —— 那是齐王名字的简写。"三年前赵王改建此处," 他声音沙哑,指尖用力擦拭图上某处,露出底下被朱砂掩盖的墨线,"用的正是这种 ' 人字纹 ' 砂模。" 这种纹路,正是当年赵王私铸钱币时惯用的防伪标记。 随从撞开地窖木门冲进来时,密报上玄夜卫的火漆印还带着余温,封口处的蜡油尚未完全凝固。"王爷!" 随从气息不稳,差点被地上的杂物绊倒,"铁坊匠人招认,兵器车的..." 话未说完,萧柠已狠狠将砂模图摔在墙上,纸张撕裂声混着怒吼:"果然是齐王!先伪造蒙文嫁祸秦王,再借赵王旧地造车 ——" 他猛然踹翻一旁的木凳,惊起墙角蛰伏的老鼠,"好个一石三鸟之计!既除秦王,又污赵王,还能借机扩充私军..." 话语中充满了对阴谋的痛恨,也暗含对局势失控的担忧。 寅初刻,乾清宫内烛火摇曳,即将燃尽。永熙帝坐在御案后,望着谢渊呈上的验铭报告,脸色阴沉得可怕。"好个齐王," 他的手指用力划过 "太行松烟" 的记录,御案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指痕,"用新漆盖旧痕," 又指向韩王的溯查密报,"借赵王的铁坊造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真是好算计。" 谢渊叩首时,额头触到冰凉的青砖,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带着疲惫与坚定:"陛下," 他抬起头,"铁坊的工匠," 取出藏在袖中的供词,"已招认是齐王指使," 又指向砂模图,"而砂模纹路," 喉结滚动,"与赵王旧粮庄的记录,完全吻合。" 永熙帝忽然起身,袍袖带起的风如同一股旋风,熄灭了两盏烛火。"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混着怒意,震得殿内的陈设微微晃动,"齐王私铸铁器,图谋不轨," "暂禁齐王府," 又指向萧柠,"韩王接管铁坊," 最后看向谢渊,目光中带着一丝赞许,"谢卿继续彻查," 话尾隐在烛花爆响中,"务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宫外,宣武门的戒严尚未解除,齐王的私军与秦王的玄甲军仍在对峙。寒风呼啸,军旗猎猎作响,兵器的寒光在夜色中闪烁。谢渊站在城头,望着东方渐白的天际,感受着手中朱红漆屑的粗糙质感。他知道,这场生死之战,不过是九王夺嫡的又一个开始,而他,将继续在这充满阴谋与危险的朝堂上,追寻真相,守护正义。 卷尾 太史公曰:宣武门之变,表象为兵器之争,实则乃权谋之局。谢渊以验漆辨真伪,韩王循砂模追根源,其查案之智,堪比宋慈《洗冤集录》之妙。然齐王构陷、赵王共谋,诸王为夺嫡位,不择手段,其心之险,令人胆寒。永熙帝暂禁二王,非止惩恶,更在平衡朝局。九王夺嫡之路,波谲云诡,暗流涌动,唯有以律法为剑,以公理为盾,方能破迷雾、安社稷,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喜欢玄桢记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玄桢记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