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原上。
清风拂过。
陈孝意看着年纪轻轻的伏子厚,自己自幼苦读圣贤,不管伏子厚接下来说什么,陈孝意都有把握,随便拿出一本书,都足够驳斥伏子厚。
伏子厚身旁,李神通也忍不住微微皱眉,有些担心。
而在所有人的目光中,伏子厚骑着战马,放下对陈孝意行礼的双手。
“子厚之所以觉得陈大人所言浅薄,是因在子厚心里,圣贤著学留书,非是仅为君臣,而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此为圣贤之意!”
伏子厚对着陈孝意说道。
此话一出。
在场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目瞪口呆,一脸失神,脑海里回荡着伏子厚的话。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陈孝意眉头微皱,明明很想反驳伏子厚,可不知为何,对伏子厚所述的四句话,心中却是本能的认同,并且还是打心底的万分认同。
这不是就是士人苦学、圣贤留学的用意?
回想自己年幼便钻研圣学的经历,回想自己这一生,或许没有比这四句话,更让自己觉得一切付出都值得,甚至……
连自己一直都秉持忠君,君大于一切之念!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
原本担心伏子厚的李神通,此刻都骑在马背上,细细品味伏子厚的话,而越自言自语,李神通的神情便越是激动,甚至眼底浮现一抹亢奋,内心尽是共鸣。
崇高的信念,强烈的使命,恢弘的理想。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是何等的霸气,谁说士人没有激昂热血?
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谁说手无缚鸡之力的士人,年迈的读书老翁,地位比不上其他人。
想到这些,李神通鼻息粗重,教比被陈孝意气到时更为急促,甚至以往的观念,都因为伏子厚这四句话,而受到前所未有的震动与冲击。
李神通万万没想到,年纪轻轻的伏子厚,却能说出这番言辞。
看向伏子厚。
李神通清楚,伏子厚领兵死战太原,以一城敌贼寇十万,若不能让伏子厚名扬天下,那么伏子厚所说的这四句话,日后却足以让天下士人,尽知其名,乃至留名千古!
这样想想!
李神通又蓦然想到,此前伏子厚说过,日后会亲自去陇西李氏赔罪道歉。
这还要不要伏子厚去?
若是让伏子厚去陇西李氏赔罪,那天下士人,会如何看待陇西李氏?
一个能有着济世情怀,心系苍生的名将,一个为天下读书士人,乃至为圣贤正名的将军,却要因为一个误会,去陇西李氏,当众赔罪!
想想,李神通便有些担心。
到时候天下士人得知此事,会不会有成千上万的士人去陇西李氏府邸外,聚众把李氏的门砸了。
李神通也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抵达晋阳,就不必那么着急去质问伏子厚,这下倒好,伏子厚罪己诏都公布于世人,晋阳百姓,都已经知道,伏子厚要去李氏赔罪一事。
“不行,还是回去问问族兄!商议一下!”
李神通想道。
平原上。
安静的气氛中,伏子厚看着陈孝意。
“敢问陈大人,可否认同子厚所说四言?”
伏子厚问道。
陈孝意骑着战马,听到伏子厚的声音,这才回过神,看到伏子厚眼神,陈孝意似乎想要说话,但最终,都没有开口,选择沉默下来。
“若是陈大人认同,那么当今天下乱世,百姓疾苦,奸佞祸乱朝野,唐公与李大人,意在匡扶救世,废昏立明,还天下太平,又有何违背所学圣贤?”
伏子厚看着陈孝意:“若非唐公与敦煌公心系天下,子厚又怎会自愿归附唐公,当初甄翟儿南下太原时,麾下兵马十余万,子厚宁死而不降贼,论心论迹,忠胆赴死,子厚自认,不差陈大人!”
伏子厚一番话说下来,陈孝意愈发沉默,反观李神通,那叫一个神情愉悦。
如今天下,还没有信誉背书这一词。
可有方才伏子厚所说的四句话,以及伏子厚此前九死一生的事迹,不仅瞬间便把陈孝意斥责的言论,全都反驳回去,更是把族兄李渊与自己等人的立场,无限拔高。
从废昏立明,如今更多了一份匡扶救世,承圣贤之能,开创万世太平的责任。
反贼?
有伏子厚为证,族兄李渊与自己是反贼吗?此前真正的反贼率领十余万人马南下时,伏子厚仅有一城,却宁死不降贼寇,若是自己与族兄李渊是反贼,伏子厚为何愿意归附李氏?
已经四十岁的李神通,此刻老脸上,隐藏不住的笑意,骑马悠然自得的看着陈孝意。
这时候。
正当陈孝意沉默之际,雁门城门下,一名将士飞快骑着战马,疾驰而出,不消片刻,便来到陈孝意身旁。
在伏子厚、李神通、齐灵阳、岳铭的目光中,将士看向王确一眼后,随即对着陈孝意拱手行礼。
“大人,史校尉已经派人查清,杨长仁私下召集人马,与王大人随时准备响应刘武周,如今史校尉已经带人将杨长仁、王大人及其家族、党羽全部捉拿!”
将士说道。
听到将士的禀报,王确神情满是惊骇,望着禀报的将士,随即慌张的看向陈孝意。
“你当真有异心!”
陈孝意满脸失望的看向王确。
顷刻间,跟随陈孝意出来的五名雁门将士,连忙拔剑,骑马把王确包围在其中。
“我……”
王确一脸慌乱,不明白陈孝意怎会知晓,自己与雁门前郡丞杨长仁密谋响应刘武周一事。
不可能才对,若是陈孝意得知,按照陈孝意的秉性,怎会一直把自己留在身边。
陈孝意是何时怀疑……
突然。
王确想到,此前在城内时,陈孝意从将士手里接过的书信。
“是你!”
王确转头看向对面骑马的伏子厚,这时候才明白,为何陈孝意看到伏子厚的书信时,会面色变幻,不仅仅让自己陪同出城,还在出城前,去换衣甲。
原来陈孝意换衣甲,不过是去吩咐史楚之派人去杨长仁的府邸。
李神通骑着战马,见到王确的模样,也不由得疑惑的看向伏子厚,似乎陈孝意得知王确密谋一事,还是伏子厚告诉陈孝意。
莫非伏子厚此前派人送去雁门城的那张字条里,便是将此事告知陈孝意?
“陈大人,是王确一时糊涂!”
王确满脸哀求的看向陈孝意。
“张校尉!”
王确又看向张伦,希望张伦能替自己求情。
然而陈孝意怎会放过叛徒,在授意之下,一名将士直接在王确背后,拿起长弓,取出箭矢,对着王确背后便是一箭。
等王确摔落马背,一名将士更是下马补刀,砍下王确的首级。
陈孝意看着这一幕,随后看向伏子厚,眼神里满是复杂。
随着确认王确与杨长仁谋反,也就是说,当初伏子厚第一次来到雁门时,留下的那书信,是自己误会伏子厚。
“陈大人,还请归附唐公!”
伏子厚对陈孝意说道。
“昔日洛阳之恩,陈大人驻守雁门多年,早已还清,若是陈大人觉得不够,亦可与唐公前往长安,佐隋朝社稷,为隋朝招揽天下名士,挽救隋朝百姓!难道那么多年,陈大人仅报君恩,却不愿报圣贤之恩?”
伏子厚叹口气,再次对着陈孝意抬起手。
“子厚还请陈大人,放过自己!放过……雁门的百姓、将士!”
伏子厚说道。
如果说伏子厚的话,前面让陈孝意一脸黯然,那么后面一句,却是诛心,让陈孝意手指都在颤抖。
放过雁门的百姓、将士!
陈孝意听到伏子厚所说的这句话,近乎无法喘息,在伏子厚眼里,如今的自己,已经是在害百姓,害将士。
望着五名亲信的目光,看着他们的表情,陈孝意又看向张伦。
几息后,陈孝意挥动马绳。
“容我思量半日!”
陈孝意说完,带着张伦以及五名亲信,返回雁门城。
“陈孝意这是有望归降唐公啊!”
李神通看着陈孝意离去的背影,脸色有些激动,语气满是欣喜的说道。
初到太原,自己便为族兄李渊劝降陈孝意,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族兄李渊得到雁门,有这份功劳,加上与族兄李渊的关系,日后何惧其他人。
“速速派人将此事,禀报唐公,禀报世民!”
李神通迫不及待的转过头,对着齐灵阳、岳铭吩咐道。
“诺!”
齐灵阳、岳铭听到李神通的话,抬手领命。
“子厚,此番回去,唐公定会重重赏赐你我!”
李神通满脸笑意的看向伏子厚,接触越久,李神通便越喜欢
伏子厚听到李神通的话,看向李神通,轻轻点头,可望着陈孝意回去的背影,隐约间,总感觉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