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一霎雨确实能侵碎泥塑的神像，露出丰满的血肉来。 夕阳无限好。 鸿毛第十五 前一日他照例去拜见钱穆，钱太傅以身体抱恙为由并未见他。这是何昶听闻“那一位”要他办事之后，发生的第二件咄咄怪事。 他被扔进了刑狱，那间牢房显然被特意打扫过，但不妨碍地上的薄尘将他呛得直不起身。他的鬓发全散了，浅绛的常服已经看不出颜色。这还只是他被一路押进刑部督官司、未受任何刑讯的结果。 他额前沁出一层汗，跪着往前挪了几寸，照清了那人的面孔。那是个年轻人，面孔很干净。瞧见对方的胸口仍在起伏，他松了口气，却见那年轻人蓦地睁开眼。 “无妨。” 何昶提心吊胆地和衣坐稳了。虽未入春，这牢狱里却还算暖和，他仔细一看，便见一盆炭火烤在对面那女子不远处。他在暖意中喘匀一口气，开始忧心自己的不幸家门。 而他平生谨小慎微，确实未做过此事。 他自己倒不要紧，反正朝为田舍郎，扛得住摔打。只是妻子乃太原王氏出身，是已故鸿胪寺卿的千金，自小未受什么波折。若妻子因他受了牵连，被投入永巷掖庭，他可是无颜面于泉下见那忘年交了。 收笔刹那，身后铁门吱呀一响，身后的灯光将整个暗室照得通明。何昶僵直着回头，指尖一滴血洇在纸面上。 “参议何必多礼。” 将身后狱卒遣走后，李鉴独自提了一盏灯，在何昶面前席地坐下。他今日高束发髻，眉间落血，作一身银朱圆领窄袖袍的武官打扮，同这刑狱格格不入。 何昶缓缓松开手，直起腰身。他冷静下来，向李鉴拱手道：“下官失仪了。” “下官谨记。” 何昶望了李鉴一眼，将酒一饮而尽。 但当李鉴坐于面前，他忽觉所谓无情者，更似无牵挂。 而何昶自觉是有羁绊之人。这种羁绊甚至是更大的力量，足以让他抛却好不容易拼凑起来的一身文臣骨，再铤而走险地做回算生。 说着，他提起灯，向不远处照了一下。何昶见先前靠在角落里的那个女孩子眯了眼，悻悻地坐起身。 “我说了我没犯宵禁！” “小师叔！” “端王办蹴鞠会，拿我的青玉剑珌悬赏。”群青指着腰间道，“我看时间恰好，便要去将它拿回来。” “诱我？”群青一愣，“人人都说端王在学韩熙载。再者，他恐怕觉得我早就死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