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她继续道:“交出李娇娇,我收手,这局我们算平。”
“换个条件,我答应你。”姚月的语气依旧是淡淡的,叫人听不出情绪。
见她这般,姚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坐起身来,“你是认真的?”
没有回答她,姚月兀自饮茶。
她记得这座偏殿。
孩童是不适合手握利刃的,任何孩子都是。
还是一个这般满是狂风败絮的早春,她策划了一场拙劣的宫变。
可竟然成功了——在她的好兄长的推波助澜下。
“傻孩子。”这是我那短命爹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全身是血却嘴角含笑,眼中满是崩走的兴奋与疯狂,像是白昼下泠泠低落的冰霜。那一瞬间我才意识到——我中计了。
当母亲慌忙赶来时,只余满殿的血,我,死去的爹,染血的剑。
“傻孩子……”她突然哭了。此前,我从来没见过母亲哭,她永远是强大的,完美的,坚不可摧的。
我不知该怎么办,只是轻轻拭去了母亲的眼泪,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最后朝母亲一跪。接着,我捡起了地上的剑,血与剑柄的红宝石混在一起,分不清谁更明丽,那一刻,我觉得我这一生就这样了。
可就在下一瞬,母亲夺过了我手中的剑。
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一刻滑向崩坏。
永远也不会好起来了。
她将剑放在我脖子上,架着我往外走。我几次想要朝那柄剑撞去,却被她死死扣住,“没用的,所有人都看见了,阿月,你现在如果死了,那我就白死了。”
眼泪糊住了眼睛,耳畔只有母亲的声音,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如果真的能够回去,我会毫不犹豫地掐死我自己。我看见了母亲的野心与抱负,不甘与孤独,我都看见了。她花了许多的力气才站在了现在的地方,没有我,母亲或许能走得更远。
所以我宁愿这世间本没有我。
“你不是想要救你父皇吗?那我就送你去陪他吧!”母亲冲我大喊道。二皇兄的军队就在不远处,我知道,他已经穿好了戏服。
呵,天潢贵胄,说白了就是一群戏子。
我只是摇头,无声地拒绝她。求你了,不要,不要这样。放弃我吧。求你了。
“窃权者,要藏,要忍,更要无心。”慌乱间,我听见了母亲镇定自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知道了她为何失败,她却以这种方式让我见证。她最爱我,也最残忍。
这是母亲教给我的最后一件事。
“姚月,你动心了。”姚衍突然叫她的名字。愣愣抬眼,姚月透过这张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面容,看见了另一个人。
太像了。
在姚衍很小的时候,我还很喜欢这个小侄女。我喜欢孩子,尤其是小女孩,不仅如此,这孩子总是对着我笑,莫名的,我觉得我们很有缘,我经常将她带在身边。
可后来,姚衍越长越高,却也越来越像另一个人,慢慢地,我不敢再见她。
就像是,左思不允许身边出现镜子——透过自己的眉眼她会看见那个已故之人,姚衍也像是我的一面镜子,透过她,我看见了自己的软弱无能,可笑天真。
我不敢见她。
那时候,二皇兄刚刚登基,季开娍忙着成为手握权柄的季后,这孩子早就被她们抛在了身后。
连我也抛下了她。
我看懂了她的隐晦的怨意,可我却无暇顾及。总是有那么些时候,总是有那么些人,每天光是像牲畜一样懵懵懂懂地活着,就已经花光了全部的力气。我无暇顾及。
“姚月,你动心了。”现在,如是相似的一张脸就这样端坐于我身前,她如是说。
我没有。我不会动心。我本无心。
母亲,我不会再败了。
“我答应你。”恍惚间,我听见了我自己的声音,“这个人,我交给你。”
我放下了手中的茶盏,余晖之下,它闪着光,像是碎了一地的金琉璃,很美。
李娇持刀立于公主府门前。
“李君——”不待那人说完,李娇刀锋一横,逼退众人,“我等她来同我说。”
远处,黄昏浓得像血。
太阳每天都要死一回吗?
“我家殿下已与大长公主殿下说明了原委,大长公主殿下也——”只听那人还想要强调些什么,李娇旋刀朝他一点,那人急急后退,顾不得其他,“我说了,我等她来和我说。”
不知从哪找出了个什么借口,这种东西仔细编排能有一箩筐,李娇没兴趣,更顾不上,她只听见了,他们说,姚月也同意了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