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来的小杂种,敢挡你爷爷的路?”
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珠玉在前,学生不得不学。
谁拳头硬听谁的,这是道上的规矩。
“姑奶奶饶命啊姑奶奶,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这是孝敬姑奶奶的……”擦干鼻血,他从地上挣扎着起来想要给李娇送银子。
揪起那蠢驴的衣领,李娇声若寒霜:“少废话,说,关于萧离你知道多少。”
原来是为了那姓萧的贱人。
他弯腰拱手,一脸奸相,赶忙道:“那婆娘犯过事,听说是得罪了季相,只有俺们这种地方才敢收留她。”
“季相?”李娇装作不解。
那人也上道,赶忙解释道:“您老人家有所不知,那可是当朝宰相,皇后亲父啊。那是多显赫的门庭,吐口气都能把俺们吹到西天去。那姓萧的贱人,若不是萧氏远亲,哪里还能保住性命。”
果然。
姚月不会随便查人。
这萧离背后的水,恐怕不浅。
“她屋里,还有谁?”李娇继续问。
那地痞眼珠子一转,寻思了片刻,才小声说道:“俺也是听说的,说是那姓萧的屋子,养了个花娘!”
“花娘?”李娇这回是真的不知道了。
他笑得猥琐,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奶奶您有所不知,这花娘啊,说白了就是那些出来卖的娼妓!”
他的表情使李娇明白了“娼妓”这两个字在这里的含义。
李娇强忍住一拳打死他的冲动。
这群贱种。
深吸一口气。
李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在大月国,妓女是能通鬼神的巫师,娼女是持日降言的神使。
她们都是女娲母神的宠儿。
也是,这里的贱种连女娲娘娘都能配个丈夫。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1】
李娇第一次,如此痛恨,这片不信仰女娲的大陆。
这是一个大母神走向失落的世界,一个极尽野蛮又极尽枯萎的世界。
很多年后,李娇都还记得这天。
她是大月国的女儿,是被母神眷顾的女儿。
这使得她即使来到了这里,她依旧怀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天真与乐观。
而就在这天,黑夜彻底撕破了月光,她被命运以一种近乎残忍的方式骤然放置在了无尽的夜色中。
月华褪去,黑夜在狰狞中张牙舞爪。
在那一天,她终于意识到,那种长久的无意识的焦灼从何而来。
这是一个没有母亲的世界。
所有的隐痛,忧伤,煎熬,像藤蔓一般滋长,将这棵乔木包裹,绞缠。
这里的人们,失去母亲,已经很久了。
在这个世界,有时候,李娇甚至想要做回一只动物——只有在母豹雌鹰身上,她才能找到母亲的残余的影子。
贫瘠的土壤无法供养一棵参天的乔木。
树根只能不停地向下,越往下走越黑。
很多年前,树冠与树根在地面分离。
很多年后,她劈开大地,诘问苍天,遍寻无果。
夜色里,她寻不到母亲。
树根只能继续向下,再向下。
根越扎越深,越长越快,已经分不清生长还是咆哮。
乔木只是挺立着。
华盖下是幼小的苗。
她只是挺立着。
她只能坚信,一棵木,终究会长成一片林。
只要她还挺立着,只要她们还挺立着。
“姑奶奶?姑奶奶?”
“滚!”李娇猛地给他一脚,冷呵一声。
那人连滚带爬,很快就不见了。
李娇在这条暗巷枯坐良久。
伴着两壶烈酒。
带着一种无法诉说的愁绪。
从前,她还总是幻想着,当个普通人。
只要了结了这些破事,她就带着阿妹离开帝京。
太天真了。
当个普通人?
在这,谁又把女人当个人呢?
李娇仰头痛饮。
烈酒入肚,几绕愁肠。
若是有人就是想当个人呢?
她看不见前路,但是她会一直走。
直到走不下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