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四皇子一派气势正盛,却出了孟跃这事,四皇子一派露了弱点,然而一个“宫人之死”对十七皇子伤害有限,但再死一个皇子,就不一样了。
届时四皇子一派受重创,后宫中顺贵妃膝下仅有一子,顾珩身死,她悲愤之下,极易被人当了枪使。
这母子俩仿佛天生就要做人的踏脚石一样,躲过了董嫔,又来一遭,还好顾珩警觉。
如果顾珩没有及时发现,孟跃不敢想后果。
她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她知道自己的脸色肯定很难看。她想说点什么,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却哑了声,难发一言。
“跃跃,别这样的神情,天家无亲情,总要过这关的。”顾珩试图缓解气氛,于是他说起六皇子:“六皇兄,六皇兄这个人很有意思。”
十六皇子左手疼痛,他取下腰间玉环把玩,转移注意力,“他文武双全,百官称赞,好打抱不平。但我对他总是亲近不起来。不似我与十五哥,一个照面就好上了。”
“后来我发现,真遇着不平之事,十五哥眼睛一瞪,提刀就上了,但六皇兄不一样,他会摆出一副悲愤交加的模样,好像天下都是贱人,就他一个好人,但实际上,他没出手干预过任何事。”
顾珩顿了顿,讥讽笑道:“这就不得不提惠贵妃娘娘,我母妃能当上贵妃,是因着吃了几回亏,父皇怜惜。但惠贵妃当上贵妃,是凭她的本事和家世,她宫里有人叛主,她不晓得?”
孟跃哑声道:“借刀杀人。”
顾珩不置可否。
孟跃陡然知晓这些事,心绪复杂。顾珩也说够了话,静静把玩玉环。
午时,队伍停下休整,底下人熬了肉粥,顾珩左手受伤,粥碗搁在小桌上,他需要微微俯身舀粥吃,可是吞咽时又扯动心口的伤,吃两口粥,他微微拧眉,少顷搁下粥不吃了。
他背靠车壁阖上眼,微微吐息,仿佛能缓解一些痛苦。
孟跃抿了抿唇,口中的肉粥瞬间化为药汤,苦涩无比。
顾珩感觉身旁微陷,睁开眼,微微一愣,孟跃坐在他身侧,端过小桌上的粥碗,舀了一勺喂他嘴边。
顾珩眸光颤了颤,明亮极了,“跃跃?”
“吃罢。”孟跃道。
从前她也这样喂过十六皇子,不差这一回了,孟跃对自己说。
可是六岁的十六皇子和十八岁的十六皇子,当真一样?
顾珩细嚼慢咽,咽下一口粥道,“跃跃,你也吃。”
你一口,我一口。
顾珩期待着。
孟跃倾身端过自己的粥碗,几口将肉粥吞下肚,她搁下碗时,看见顾珩眼里的失落。
孟跃:………
顾珩取了方帕给她擦擦唇角,莞尔一笑:“跃跃喂我用粥,我给跃跃擦嘴。”
孟跃眸光偏移,避开顾珩的目光,一勺一勺喂他,顾珩像个孩童那样张嘴叼住勺子,目光盯着孟跃的脸,缓缓把勺子吐出,慢吞吞嚼食着肉粥,他看见孟跃小巧的耳垂,渐渐染上绯色,微微勾唇。
午后,孟跃撤了小桌,车内空间更宽,她让顾珩平躺着歇下。
“你也睡。”顾珩道。
孟跃拒了,她半坐在顾珩身侧,看着青年的睡颜,顾珩说话时,眼睛明亮不觉有甚,此刻那双漂亮有神的眼睛再次闭上,苍白面色一览无余。
连唇色也淡了。
孟跃抬手抚过他的脸,她不知道顾珩在查出是他哥哥们想要毒死他的时候,心中是何感受。
吃不好睡不好,顾珩在病中,她离宫不回,孟跃都不知道顾珩怎么熬过来。
而穆延来寻她,告诉她关于顾珩的病况,她是怎么回的?
她以为顾珩在故意示弱,博她可怜,叫她心软回头,所以她义正言辞拒了,还扯出一堆大道理。
……愧疚如潮水包围她,这情绪压抑太久,此番寻着突破口,掀起滔天巨浪,将孟跃的理智淹没。
而这复杂的情绪中,孟跃也不知道是愧疚怜惜,是后悔心疼,还是旁的。
她分辨不清了。
喉咙里犹似塞了棉花,呼吸不得,吐出不得。
她腰间的伤处也开始隐隐作痛,最后受不住,孟跃和衣躺下,她偏头看着顾珩的睡颜,无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鲜少后悔,可当初若知内里,她一定会采取更柔和的方式。
她闭上眼,马车轻晃,如幼儿的摇篮,孟跃心力交瘁,不知不觉睡下,等她再醒来,已是深夜。
车帘左上角搁了盏暖灯,灯罩上画着猛虎嗅蔷薇,生趣明媚。
孟跃想起来,顾珩很喜欢老虎,他小时候穿着兽装,学老虎嗷呜嗷呜叫。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