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戴妥当,他又回头望了眼床榻。凌言不知何时翻了个身,锦被滑到腰际,露出的肩头还留着几处浅淡的吻痕。 苏烬喉结动了动,终是转身轻手轻脚地推开了殿门。 “君上。”守在门外的晚翠闻声低低唤了句,见他出来,忙垂手躬身,脚步轻得像踩在云絮上。 苏烬抬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声音压得极低:“去备些热水来,仔细着些,莫要吵到陛下。” “是。”晚翠应得恭敬。 “还有早膳,”苏烬顿了顿,目光往偏殿的方向扫了眼,“拣些清淡的,放在偏殿便可,我去那边用。” 他说着拢了拢衣襟,语气里带了点不易察的无奈,“今日辰时不必叫陛下起身了,让他多睡会儿。” 晚翠抬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见自家君上眼底虽有倦色,唇边却噙着浅淡的笑意,便知昨夜陛下定是被“累着了”,忙垂首应道:“奴婢省得,这就去安排。” 苏烬微微颔首,转身往偏殿走时,脚步依旧放得很轻。 廊下的晨霜带着清冽的凉意,倒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想着昨夜凌言缠在自己颈间的软语,又想起那双手攥着锦被时泛白的指节,唇角忍不住又扬了扬。 罢了,左右那小皇帝除了在龙椅上打瞌睡也做不了别的,这早朝他这个“皇后”君上,自然是要替他担着的。 只是回头……定要让阿言好好补偿才是。 苏烬想着,已踏入偏殿,殿外的鸟鸣声渐渐清晰,衬得这清晨愈发静谧悠长。 偏殿晨雾未散,窗棂漏进几缕淡金晨光,斜斜落在案上铜镜。 指尖刚将最后一缕碎发拢进发冠,指节碾过发间余温,玉冠扣在顶心,咔嗒一声轻响,衬得殿内愈发静。 身后衣袂破风的声息极轻,几乎与晨露坠叶同调。苏烬未回头,铜镜里已映出暗卫统领玄色身影—— 半跪于门槛内,头埋得极低,玄甲边缘沾着冰霜的寒。 “说。”他声音比方才对晚翠时冷了数度,指尖正慢条斯理系着冠绳。 “李嵩四庶子已擒,”统领声线压得平直,不带半分波澜,“与副将同逃至临沂地界,被哨卡截住。请君上示下,是否亲审?” 铜镜里,苏烬眉峰微挑,眸光扫过镜中自己的脸,昨夜因凌言软语染上的温色已褪尽,眸色沉得像淬了冰的墨。 “不必。”他指尖收紧,冠绳在颔下系成利落的结,“扔去暗卫地牢,审到他肯吐为止。“ 留口气就行,不必惜力。” “是。” “还有,”苏烬转过身,下摆扫过案角,带起一阵微尘,“李嵩宗亲抄家了?” “回君上,昨夜三更已抄毕,赃物尽数入府库。” “把孤昨日抓到的那个小的,”他抬手,虚虚往窗外一点,方向正是云州城楼,“挂去云州城楼上。” 晨光落在他眼底,映出几分狠厉,“不是喜欢藏起来么?让他好好看看。先晒三日,若是还不肯招供弃城勾结凌霄阁的事……” 话音顿住,他屈指叩了叩案面,木案发出沉闷的响。“就凌迟。” 统领肩头微不可察地一凛,垂首更深:“属下遵命。” “继续搜李嵩的踪迹,他不肯说,总有宗亲肯说。一条狗命罢了,逼急了,总有咬主人的。” “属下明白。” 统领叩首,起身时依旧悄无声息,转身没入廊下晨雾,像从未出现过。 苏烬望着空荡荡的门槛,晨风吹进殿,卷着廊外鸟鸣,却吹不散他眼底的寒。 承乾宫内,日头已爬过窗棂正中。凌言披着件月白里衣,乌发如瀑般垂落,正由着宫人轻手轻脚地梳理。 眉眼间还带着初醒的慵懒,睫羽垂落时,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像落了层薄雪的檐角。 殿外传来轻细的脚步声,跟着是小宫女怯生生的回话:“沈仙君,陛下刚起身呢。” 沈澜的声音清润,带着几分急切,“烦请通报,弟子沈澜求见。” 凌言抬手止住宫人,声音里还裹着睡意的微哑:“让他进来吧。” 沈澜推门而入时,正见凌言指尖捻着根玉簪,正欲往发间插去。 阳光透过雕花窗,在他侧脸镀上一层暖金,连带着昨夜未褪尽的几分靡丽气色,都柔和了许多。 “言哥哥。”沈澜躬身行礼,目光掠过他松散的衣襟,又飞快垂下。 凌言侧过头,簪子稳稳扣在发间,衬得脖颈线条愈发清隽:“那些小子今日可安分?” “嗯,都还算勤勉。”沈澜应道,“午膳过后,各家公子便要出宫归家,明日午时再回宫。” 凌言“嗯”了一声,沉吟片刻还是问:“柳文昭……没什么事吧?” “一切如常,依旧是修炼最勤的那个。”沈澜抬眸,眼底映着殿中熏香的袅袅青烟,“萧师兄已将他与赵衍收做亲传弟子,毕竟二人水金属性禀赋极佳,按镇虚门内门规矩严苛修行,不出一年,必有大成。” “这样便好。”凌言颔首,指尖却微微收紧。 沈澜瞧出他眉宇间的轻愁,终是沉声开口:“言哥哥,弟子今日来,是有要事禀报。” “嗯?”凌言转过身,“可是出了什么事?” “昆仑虚少主云风禾传来消息,”沈澜声音压低,带着几分凝重,“关于你身上的诅咒……他查到有个人或许知晓原委。” 凌言眸色微凝,慵懒霎时褪去大半:“是谁?” “此人是一介散修,无门无派,”沈澜道,“近日正在东渡的千雪阁落脚。每月初三,千雪阁都会开一场拍卖会,是药神宗掌门崔湛的据点,时而拍卖宗门丹药,时而珍宝灵石,偶有无主神器寄卖,引得各派修士趋之若鹜。”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似能穿透宫墙望见千里之外的海:“这散修曾拜在药圣江不渡门下。” “江不渡乃是药道宗师,只是常年踪迹难寻,如闲云野鹤,江湖上只闻其名,罕见其踪。云风禾说,或许从他这弟子口中,能问出些关于江不渡的下落,更或许……能揪出诅咒背后的根由。” 殿内静了片刻,只有香炉里的檀香丝丝缕缕往上飘。 “东渡么……”凌言轻声道,尾音被风吹得有些散,“看来,是该去走一趟了。”喜欢缚剑狂雪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缚剑狂雪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