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有边界。 边界之外,是被遗忘的活人——他们没有名字,只有味道: 铁锈、毒烟、尸水、烂肉和怨气。 他们住的地方,叫“污水城”。 ** 污水城不是地名。 它甚至不是“城”。 它是一片横在南境市西南角、三条下水总管之间、城市规划图上从未标注过的“盲区地带”。 本地人叫它: “不归沟”。 而我们逃出来的人,叫它: “污水城”。 那是编号者的中转站、幽灵工的栖身所、制度弃子的堆骨地。 我在“斌叔录音”发布后的第三天躲进这里。 因为城里已经找不到我能容身的地方。 医院不接、网吧不认、旅社要身份证、工地清查得越来越密集。 林瑶帮我联系上一个“白名单协调者”,他给了我一张地图、一个暗号,还有一句话: “去污水城,那里有你的人。” 我问:“我哪有人?” 他说:“你说真话,他们就会听。” ** 我带着一个背包、一把刀、一部关机老手机,坐着垃圾车的后厢进了污水城。 车上的人看我一眼,把烟灰弹在我脚边:“第一次来?” 我点头。 他嘴角一咧:“你是‘黑的’,还是‘死过的’?” 我答:“ZX03。” 他愣了下,然后笑出声来:“原来是疯子。坐好了,欢迎回家。” ** 污水城没有“门”。 它没有门牌、没有界限、没有红绿灯。 你只有在看到第一排铁皮屋被焊死的门窗、第一处废水沟里浮起的塑料人形,才意识到: “我到了。” 城里约莫三百人,最早的是“十三个未归工”,后来一个一个像潮水般挤进来。 这里没有政府水电,只有拉线接的盗电柱;没有官方粮食,靠卖废铁和偷菜市垃圾桶活命。 我一进城,就被几双警惕的眼盯住。 一个独眼中年人走出来,身上纹着错位的编码:“P172”。 他问:“你是新来的?” 我说:“我是净空。” 他嘴角一哆嗦:“我听说过你。” “你是那个,把录音传出去的。” “那个,号是ZX03的——疯子。” 我点头。 他沉默两秒,说:“你想住哪?这边只分两种人——不说话的,和讲真话的。” 我说:“我来讲真话。” ** 他给我腾了一个“铁皮位”,就在棚区中段偏西,靠近一个早年倒闭工厂的砖墙。 我用三块木板、一张帆布拼出一张床。 晚上,我坐在床上,用煤油灯点亮手边的笔记本。 我写下: “污水城,第一晚。见编号P172、编号Q08、编号X109……” 他们一个个像幽灵一样活着,白天不说话,晚上才会聚到铁锅旁,喝两口稀粥,说几句“没被听到”的话。 有一次,X109说: “我老婆不知道我还活着。” P172接话:“我女儿以为我坐牢了。” Q08只是笑,嘴角裂着,却从不说话。 我在角落问他们:“你们愿不愿意讲讲你们的事?” 他们一开始拒绝。 后来我递上烟、粥、水,一点点换来他们的记忆残片。 ** 第七天晚上,我们围坐在一块旧木桌旁,我说: “我要开一个‘讲真话的人小组’。” “不是控诉,不是揭露。” “只是讲。讲我们被关过的地、签过的字、被编号过的那一瞬间的想法。” “如果你们什么都不说,外面的人就会以为你们从来没活过。” P172盯着我:“讲了有用吗?” 我说:“讲没用。但不讲,你就连‘没用’都没了。” ** 于是,我们开始第一次“夜话”。 十一个人,每人讲五分钟。 第一个是P172,他说他当年被判“P类弃用”时,还在产线上,正值绩效冲刺,被人故意关电闸,被系统记录为“危险失控者”。 第二个是Q08,她是女生,嗓子破了,手上有缝线伤口,她只说了一句: “我疯过,但我醒了。你们还记得我名字吗?” 没人记得。 她笑了。 第三个是X109,他说他假死后去看了自己老婆一眼,结果被她亲口告诉邻居:“那个死鬼终于死了。” 他没再回家。 他说:“我死了是对的。” 第四个,是我。 我站在烛光下,看着他们,喉咙发干。 我说: “我不想死。” “我逃出来,不是为了活,是为了把那些死去的人一个一个拉出来,写上名字。” “如果我连这点都做不到,那我白叫‘净空’。” ** 我不知道他们信不信。 但那天之后,有人悄悄塞给我一张纸: 上面写着三个编号—— “Z037:老周” “P088:林妹” “Q11X:小冯” 后面写了一行字: “他们都还活着,只是藏在比我们更深的地方。” ** 我知道,这场战斗,才刚刚开始。喜欢凡心入局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凡心入局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