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句我知道。 可青年的下一句却将她心底的怒意扑灭,他道:“可我很羡慕。当时我在想,同样是唤表哥,是不是只要时日一久,关于这个称呼的一切,从前属于裴瑾,之后就会渐渐属于我,也只属于我。” “那人叫做裴珏。” 一字一句,像是在把那些从来只深深地藏在角落暗处的隐秘蓦然剖于天光之下,现于她的面前,等待她的审判。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他是唤自己阿姒,可后来这个称呼却几乎没有再出现过,她为什么从来都没觉察出一丝奇怪呢? 可是何必如此小心翼翼呢? 她盯着空荡荡的地面,沉默地心想:不确定什么呢? 裴珏低沉的嗓音微哑,语气很轻,轻到差点儿被淅淅沥沥的雨声完全遮盖得严严实实。 心底那股名为怒意的火苗再次燃起。 碎纸如雪花般撒了一地。 她扯住他的衣襟,迫使青年低下头来直视她止不住涌上酸涩的眼睛,气道:“不确定?你现在和我说不确定?那雅阁那晚算什么?我在你眼里就是一个随随便便的人是吗?还是说你觉得当时随便换了任何一个人在那里,我都会……” 想让自己看起来别这么丢脸,可哽咽住的喉咙却怎么也发不出下一个音节。 眼底涌上的湿润渐渐模糊了她的视线,也模糊了青年映入她眼中的面容。 攥着青年衣襟的指尖慢慢松开,失了力道滑下,却在坠落之前被人一下紧紧握住。 青年霸道地拦住了她的退路,毫不犹豫地低头攫住了她的唇,冷冽的雪松清香霎时将她包围。 青年温柔地咬住她的唇,汲汲以求描摹她湿润的唇形,无声的占有欲似是要将她吞吃入腹。 可青年发现了她想逃离的想法,更加用力地舔舐着她柔软的唇瓣,不容拒绝地撬开她紧咬的齿关直入。 呼吸渐渐不畅的她抓住那丝残存的理智,恨恨地咬了回去。 缱绻爱意从那双闪烁着细碎星光的乌黑眼眸中慢慢蔓延开来,像是一张无形织满情丝的网,将她一点点缠住,一点点裹紧。 从未如此直白的话语让姜姒怔了怔,后知后觉的羞涩渐渐爬上她白皙的脖颈,攀上她莹润的耳尖。 这次换她说:“我知道。”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变大了。 有什么极其自然地混在这喧嚣嘈杂时快时慢的落雨声中,让人难以分辨。 可他却强硬地掰住她的下巴,俯身抵住她的额头,温柔低声道:“我想看着你。” 她迷蒙地望着他微红的眼角,瞧着那滴晶莹的汗珠顺着青年额角微露的青筋一点一点滑落,滚入柔软的被褥之间,消失不见。 为何不问她是否也心悦于他? 他道:“因为阿姒的反应不会骗人。”声线微哑缠绵。 霎时明白话中意思的她羞恼地抽回自己的手指,却换来更加凶狠的力道。 “凉……” 回青州城后不久, 林将军那边派人登门送来了东西。 信上写明了当年林延所知原委, 大抵和她猜测的不差, 但有些事还是令人感到匪夷所思,那便是关于父亲最初到底是为何与圣上起了龃龉。 这是大晋施行了多年的铁律, 于是有晋升无望的兵士打起了这条律法的主意。 换而言之,军中实则鱼龙混杂, 往前推更是如此。 杀良冒功是重罪, 但“杀贱冒功”却不是,即使被发现了,也不过是交一笔银两的小事儿。 这些人大多是祖上或家中犯了重罪被牵连流放至此,就算某日突然消失了,周围人也只会猜测是不是被曾在上京得罪过的权贵灭了口, 躲还来不及,又怎会去追究太多? 在姜父发现这种恶行屡禁不止时,便再三上书恳求圣上废除贱籍一制, 结果是理所当然地一次次被驳斥了回来。 姜姒捏着信纸的手指紧了紧, 几乎不用看也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此事被有心之人报给了远在上京的圣上,龙颜大怒,之后的事便如她所知道的那般。 信上说,父亲所有随身的物件当年都被心虚的韦屠借着军帐意外起火的遮掩而趁机销毁,唯独还算有利用价值的随身 后来辗转落入林延之手时,只剩下这残缺的一个零件,无声地讲述着它的主人曾经的过往。 只是他在信中也肯定地告诉姜姒,姜父确是在战场上力竭而亡,无论韦屠或是崔轩又或是圣上,只是作了推手之一,毕竟一场战役的成败关系诸多,而既然他们现下又都已得到该有的结局,希望她莫要再为此心有郁结。 姜姒方才知林将军良苦用心,不过是想为昔日友人之女多做一份保障罢了。 布满了岁月痕迹的悬刀,其上歪歪扭扭的“文山”二字,像是将她带回了许多年前的那日午后。 门被推开,一身盔甲的父亲迎着灿烂的日光向她走来,温暖宽厚的大手揉乱了她梳得整齐的小髻,笑容豪爽。 …… 因着少年对众蛊的熟悉而助大晋攻破了陇西,大晋信守承诺,噬云寨得受庇护,不会再为他寨觊觎而困扰。 边关百姓听闻之后,对被划入大晋子民同样擅蛊的陇西人也多了几分好奇,常有大胆的人跑去感受一下虫子的神奇之处,然后一脸惊恐又兴奋地回来讲述自个儿的体验。 当然也有那不死心的想要捣鬼之人,但往往在还没动作前便被周遭只想安宁过日子的陇西百姓眼尖地发现,而后下场自然是被抓走严惩。 在如此环境下,阿木扎提出辞行似乎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一直呆在别人家里也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