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猛然一阵西风。
风中带着沙,吹得陆念不由偏过头、闭上了眼,等风头过了才重新睁开,抬手整了整鬓角散出来的碎发。
阿薇替她理了理朱红斗篷,笑着道:“去外祖母娘家要经过喜顺斋,它家的鹅肉油而不腻、滋味精妙,汤煲得也好,喝着就鲜甜可口,我们先去吃了晚饭再过去,省得舅婆还要安排我们。是了,我还喜欢它家的萝卜饼,煎得正正好……”
听阿薇絮絮说着吃食,陆念先前激王庆虎等人所染上的郁气越发淡了几分,脸上也有了笑意。
定西侯看在眼中,原本想说的话又都咽了回去。
刚那一眼看过去,定西侯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亡妻。
白氏走时还很年轻,也就二十岁出头,定西侯自然无法得见她三十过半的模样。
但那一瞬,他忽然想,若是白氏活到了与阿念如今相同的年纪,大抵也就是这般样子,而阿念便是她身边甜嘴逗笑的孩子。
女孩儿嘛,总是会撒娇的。
就算是阿念这么臭的脾气,她在很小的时候对着亲娘也是娇气的,只是后来……
会撒娇、有处撒娇,才见日子舒心。
不过,定西侯自己没有体会过。
他其实有两个女儿,长女阿念,十几岁时与他闹得翻天覆地,尖锐极了,岑氏生了次女阿思,可惜没养住,两岁就夭折了。
因而这会儿看阿薇挽着阿念胳膊,欢欢喜喜说话,他思绪良多。
罢了。
顺天府里,本就不适合他们说家事。
再者,阿薇想着法子把阿念哄开怀了,他又何必几句话再把人惹恼了呢。
咳嗽两声,定西侯与杨府尹道:“让杨大人见笑了,这案子成了这般模样,之后还要劳烦杨大人多费些心。我这儿若有什么进展,也会与顺天府通气。”
杨府尹赶忙拱手道:“侯爷客气,您放心,几人嫌犯都关在牢里,之后会再细审。”
说完,他送人出去。
一小吏见他们这儿忙完了,赶紧附耳与杨府尹道:“章少卿来了,知道您这里有客,没叫打搅您,在那边屋里坐着,快两刻钟了。”
杨府尹讶异。
定西侯猜测他有事,便让他止步,自己往外走。
杨大人便没有再客气,匆匆忙去了。
进了屋子,他与坐在大案后头翻看文书的官员行了一礼:“章大人。”
章少卿回了一礼,问:“刚才是定西侯与他家千金?”
“是,”杨大人想了想,又道,“问些商户之间的案子。”
“我这儿能听到些动静,”章少卿抬着眼,眸色如黑墨,说话不算客气,“杨大人,你们顺天府问案,怎么能让疑犯大呼小叫、拳打脚踢?未免太不像话了。”
杨大人笑容一僵。
仅论品级,他比章少卿高,但偏对方说的很是有理。
杨大人正想给自己搭个台阶,就听章少卿又开了口。
“侯爷坐镇,杨大人也是为难,蜀地回来的那位、果然与传言里一般跋扈,”章少卿说完,又道,“我也是出于好意,今日事情若传开,侯爷也好、杨大人您也好,都逃不过御史一封折子。往后,还是公事公办好。”
杨大人连声应和。
另一厢。
定西侯走出顺天府,就见自家的马车还停在不远处。
车把式躬身与他问安,又转身往车内说了什么。
很快,侧边帘子撩了起来,露出陆念的脸庞。
“我有一件事忘了与父亲说了。”等定西侯走到车旁,陆念才慢悠悠道,“牵扯到岑氏的那部分,我自己会处置,您回府后别与她提,也不用您拉偏架。”
定西侯皱眉,不认同道:“我何时拉过偏的?”
陆念抿着红唇,视线在定西侯脸上来回打量了几遍,末了哼道:“是,您不曾拉过,您就是信了岑氏的话,让我认错而已。”
“我也不说我没有错,我以前对付岑氏的那些手段……”陆念自己说着就笑了起来,很是自嘲,“小孩子家家,上不得台面,挨骂挨打也不稀奇。
岑氏要当好人,告状的是阿骏,是嬷嬷们,她反倒要劝着您别着急上火,您最吃这红脸白脸的一套,所以……”
陆念顿了顿,直直看着定西侯的眼睛,点明道:“所以,您当时那叫‘和稀泥’。”
定西侯左右看了两眼,见没有人注意他们这儿,这才叹声道:“你自己也说了,你做的那些事都上不得台面。”
“我这回弄点上台面的手段出来,建议您别掺和进来,稀泥搅不动,还火上浇油,”陆念语气坚定,后又道,“您若真的闲得慌,好好提醒提醒薛大人,真不行就赶紧把王庆虎说的姓薛的管事扔出来顶罪,等顺天府问上门去,脸上可就不好看了。”
说完,陆念便放下了帘子,也不管定西侯是个什么反应。
阿薇见状,知会车把式道:“我们出发吧。”
这一晚,陆念与阿薇先去喜顺斋吃了饭,又去白府坐了很久。
“我知道隔着久远,府里翻找册子也需要工夫,但着实就憋了这口闷气,不拿到手里就不舒坦,”阿薇与舅婆道,“回去也是气不顺,不如就来舅婆这里等着。若是暂时寻不到,还请舅婆给我和母亲安排间屋子。”
舅婆看了眼自顾自吃茶的陆念,又看了眼温声细语的阿薇,长叹了一口气。
家里虽不缺一间屋子,但陆念的性子就不是老老实实住一晚的事。
嬷嬷们忙了大半夜,总算把白氏当年出嫁时的嫁妆册子寻了出来。
时日久远,红封看着灰扑扑的。
陆念接过来,轻柔擦拭。
阿薇又问:“舅婆,家里有人吃不得松子吗?”
舅婆不解她为什么这般问,但也答了:“没有,逢年过节,人人都来一把。”
阿薇点了点头。
回到定西侯府时,夜已经深了。
书房那儿,冯泰禀了消息。
定西侯本以为,照陆念的性子,甭管是不是半夜,一回来就会同岑氏闹起来,谁知道打听几次,秋碧园那儿都安安静静的。
甚至第二天、第三天,陆念都没有任何动静,叫人好生奇怪。 反倒是秋碧园那儿,来了一回客人。
来的是岑氏的内侄、岑太保的次孙岑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