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河城,北门。 他难得寻到机会远离沐殖庭等人,然此时心绪紊乱,又被余毒所缠,运功逃脱之际使得毒素游走全身,已是力尽神危。正是这般紧要的关头,忽而想起当年与国师密谈时,其府中暗道尚未与运河连接,国师为避人耳目,最终是在北郊的村落现身。 祠堂应山势而建,坐东北,朝西南。偏前往的小道崎岖不平,杂草未除,沿路尽是大小不一的碎石,左凌轩走得艰辛,连寻个隐蔽处躲藏的气力都没有,才刚踏进天井就倒在地上,只能慢慢挪动身子靠坐在墙。 刘仲洋上书此乃恒阳教余孽所为,曾多番遣人前往该处搜查,终无所获,心有不甘,便趁众人被武林大会引去注意时独身前来。 恰在此时,原该冷清的祠堂正传来熟悉的声音,刘仲洋才探头一瞥,只见沐蝶飞一脚踢开地上长刀,复手提男子的后领大声斥骂,吓得他急步上前,阻止道:“妖女!你在别人的祠堂做甚!” 左凌轩原打算调息几许,待身体有气力再另找地方静养,不想他堪堪倒下就被沐蝶飞捉了个正,张口就骂他负了先门主、欺她师侄、辱她亲兄等等荒谬之事,还硬将他压在地上,跪拜那不知属谁的骨灰坛。 刘仲洋亦是回神,扶着大刀喊道:“放了他!” 他望着眼前的沐蝶飞,初次生出先听她狡辩的念头,并未似过去那般直接上手把她捉拿,问道:“你在做什么?” 刘仲洋愣了一下,这些年为了追捕沐蝶飞可是下过不少功夫,故也知晓她口中的师哥实乃她亲兄长,念及两人自幼流落街头,为得一餐温饱方拜入邪道,他竟觉得眼前这女子也许没自己所想的坏。 “食物相克,在体内自成剧毒。”沐蝶飞佯装镇定,嗓音微颤:“我师侄身上亦曾有过,他说是玉城门的人所授。” 旁人不知晓沐殖庭的身份,自也不知个中关系,沐蝶飞言尽于此,不打算再多说下去,扯住左凌轩散乱的发髻逼使他继续叩拜。 “刘仲洋,江湖恩怨与你无关。” 刘仲洋自她身侧瞧去,唯见沐蝶飞肩膊轻颤,泪珠不受控地簌簌落下,这下竟叫他慌了手脚,僵立未动。 思忖间外面传来动静,刘仲洋悄然按住腰间的刀,眼看沐蝶飞并不打算作出反应,他立马后退几步,跃身跳往牌位附近的横梁。 来者叁人,皆不是什么陌生脸孔。 沐蝶飞抬头狠狠将左凌轩的头向下一摔,怒目望向几人:“沐殖庭!师哥对你有何不好?饶是来时有所不快,他为你做的难道还不够多吗?甚至他的男宠受你计算,害得他俩天人永隔,落下一身病骨也未曾怪罪于你。” 沐蝶飞痛心疾首,想不通眼前这位师侄到底是何时生了份,明明是那般受师哥疼爱,为何几人还是会落得如此结局? 沐云生走得痛苦,而她在得知过往种种后只能强撑悲伤为他料理身后事,同时把他所说的话一一捋清。 沐蝶飞不得不用最短的路程重返云州,最终遇到左凌轩,并趁他毒发问出真相。 随沐蝶飞缓步走近,他登时挺直了腰身,独留右手与沐攸宁交握借力,往前走了两步迎上沐蝶飞的目光,指向倒卧脚边的左凌轩,笑意更冷:“我本大好前途,若非你们借大义为名行一己私欲,也不会落得如今田地。” 他使的毒极为悍烈,却需一段时间方能完全起效。中毒者初时尚能运功缓解痛意,然这不过是个错觉,毒会随内息游走在经脉,最终使穴位全封,余毒更是会渗透骨髓,叫人骨肉分离,在无法动弹的情况下衰弱至死。 他知晓自己剩下没多少的时间,唯一忧虑的是玉城门万不能就此没落。 沐殖庭左手无力地垂下,锁骨的瘀伤已扩散开去,颈脖处绀紫一片,看上去一整副虚弱可欺的模样。 沐殖庭方才耍了点小手段。 左凌轩亦再无留下的必要。 沐殖庭默然未语,直到当下,一切尚在他的掌控之中。唯独沐攸宁的出现叫他始料未及,原以为她不会离开赵清絃半步,可她竟在那样的情况下现身,是否代表在她的心里,自己这位师兄是要比赵清絃重要呢? 故沐殖庭实在无法眼睁睁看着沐攸宁再又回到赵清絃身边,留下他不顾不管,此念一起,便毅然放弃挣扎,任由左凌轩在沐攸宁面前重创自己,叫她放下戒心同时 他不求重回九霄,只求在一切仇恨的终结处会绽出一抹最亮眼的红色,尔后回头轻唤一声“师兄”。 能传入耳的独有她叫唤自己的声音,几乎是眨眼的剎那,撑着他大半重量的人撒手离去,他踉跄几步仍无法稳住身子,扶着肩半跪在地。 “师兄有错,可师叔下手似也太重了些?” “丫头,清醒点!” 沐殖庭终于回过神来,才张口就被暗道引去注意,他未有细想此番怪异是谁人手笔,但见刚才静默无声的暗道处如平地起风,倏然传来嘈杂的气息,吵得他烦躁。 抬手间扯动肩上的伤,沐殖庭痛得低吟出声,咬牙伏在神桌歇了半晌,方继续推倒牌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