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清絃小心翼翼地把沐攸宁放在床上,调好她睡姿后便用被子把人盖好,绕到桌上倒了点澄流忘取的酒,凑到鼻下嗅了嗅。 并非什么要命的药,不过是让无防备的人迷糊点,拿来引出真话的药罢了,不消几个时辰就能全散,若喝得少更是见不得半点效用。 赵清絃搁下杯子,低头一瞥竟见杯内沾有血迹,随手一揩,指尖湿润,他倒扣杯子在盘,单手捏着鼻梁,取蜂蜜添在茶壶里晃动,这才回身扶起屏风把门关紧,拐到内间净室的大浴桶洗身。 沐攸宁睁眼坐立,脸上红晕未褪,眸中却是清澄多了。 赵清絃听得一愣,拢好衣领问:“什么时候醒的?” 赵清絃轻笑,拿起干净的杯子倒出蜂蜜水走近她跟前:“解酒汤的味道不好,我猜你是不会喝的?” “好,喝点蜂蜜水?”她两手收在被子里,闻言再又点头,赵清絃见状坐在床边,就着杯子喂她饮下,耐心地说:“天冷,不急就明早再沐浴吧。” “不好说。”赵清絃放下杯子后才取过外袍跟上:“埋在门派里的暗线难以确认,找出来也没什么用,还不如猜猜有多少人偶兵有趣。” “上届确是下蛊没错,然国师对江湖门派没什么想法,不会多此一举留下中蛊者,若真有安插在各个门派的棋子,只可能是你师兄的手笔。” “种种好处也抵不过一个缺陷。”赵清絃嘲讽道:“赵氏本家把蛊术列为禁术只因法术与蛊虫相克,难以操控,国师不知此事,恰巧他法力不高,对蛊虫影响甚微,这才误以为自己擅用蛊术,在我眼中仅是运气好而已。” “恒阳教能在短短五年声名远播,不说流言属真或假,国师定是出了不少力为他扫除阻碍,然轻易被我捣破成散沙,国师不可能不记恨,便是同盟也要占上风才是他的所为,眼下怕是已成强弩之末,再无余力向你师兄施压罢了。” “大祭司。”赵清絃言简意赅。 赵清絃颌首,径自蹲下拨散炭火,被风吹暗的银炭复又转红,慢条斯理地道:“这般说吧,傀儡大致分成两拨,均取活物为根基。其一为傀儡人,这类傀儡需得耗法使唤,术者或施咒,或布阵使其听令,唯国师会加用蛊虫控制。” “我施法破除傀儡术未果,又见他们身上被施了掩眼法,虽心中有疑,却未与蛊术联想起来,直至听了百草堂堂主的判定,才知道国师在盘算什么。” 蛊术起源自南宙,又常言药毒不分家,懂医者定然对蛊术有所涉猎,即便赵清絃不会解,总不至于连看都看不出来,沐攸宁皱了皱眉,奇道:“你不是会蛊术吗?” 沐攸宁了然,右手握拳锤在手心,再问:“既有掩眼法,兰阳堂主为何能看出蛊虫的存在?” “七日蛊?这不是雷娜族独有的蛊术吗?” “七日蛊无法医治,知道这点后我不再费力牵制,选择一举将他们杀掉算了,总好过留下来受苦多日,国师应也没想过我能狠得下手,故非他不愿留下中蛊者,而是被我捣了局。” 难怪赵清絃受尽辱骂却从不辩解,除了没人会信,更大的原因是那些人的确由他所杀。 精通一门技艺自是要花费庞大精力,赵清絃不会因蛊术非正道而有所偏颇,仅道:“蛊虫难养,数量亦有限,若非国师执意要驱使傀儡人,料想他也不会研习蛊术。” “其实傀儡人的好处不少,人们不会记得被控时的作为,比暗卫更要忠诚好用,解控后能蒙混过关,多为术者首选。”赵清絃哂笑一声,无奈道:“当然也有例外的会记得清楚,余生饱受煎熬。” 他举起手中的木棍晃了晃,接着说:“方才提到的人偶兵正是其二,也是我们在望名县遇见那种木偶——取活人身体附在死物,行拘魂咒将其封印在上,便是一根棍子也能动起来。” 赵清絃稍顿,补充道:“人偶兵难制,国师只有先前我替他做 “国师既敢与你师兄约定在武林大会出手,代表他已成功找出碍我用法的手段,我猜是暝烟记上的一个阵法——以术者作阵眼,能在其用法时盗借过去,直至术者法力尽耗。” 沐攸宁明了,所以增添的人偶兵主要来自赵清絃留给国师以及大祭司于恒阳教所制的两拨,想起曾遇上的两只人偶,她不由心寒,打了个颤,问:“那些人偶兵难应付吗?” “国师想杀我,这事多年来未曾有变,从前我尚在他眼下,他亦舍不得我一身法力,最终被逼放我离开。” “这回,大概会再重现一次。” 她闻言抬眸,此时的赵清絃看起来自信极了,那抹清亮的笑音更是直直传入她耳中,彷佛他亦能如常人一般长命无忧,百岁安康。 赵清絃信誓旦旦地道自己尚能再活几年,算起来是比殒命在武林大会要好,然他总用些极端的手段与国师对抗,以血肉之躯挡下逆天之物,当真能活到那个时候吗? 何况这是别人的决定,她更无权阻止。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如他一般当个守信之人,陪他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