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修本是件功力齐增的事,可每回与赵清絃行事,他的法力都只消不涨,眼下武林大会在即,害得沐攸宁不敢再闹他。 是夜,沐攸宁辗转难眠,已调息近一个时辰,眼看快将突破第八重的关口,那堵内力愈发蛮横,甚至到了不可控的地步,无法静下心来。 其实她很清楚,只要自己提出要求,赵清絃即使耗尽法力都会助她双修,可愈是如此,她便愈加的难以启齿,好像会欠他很多,无法偿还。 沐攸宁觉得脑子被什么重要的念头堵住,无法想通这样的情绪名为何物,便背对他下床,穿好披风走出去。 沐攸宁应声回首,那双桃花眸似乎更诱人了,饶是澄流这种大大咧咧的性格,看了都不由一怔,碰到她的手像被火烫到般,当即后缩。 澄流立马就明白了,退了几步,脱口就问:“你怎么不找赵——” 未待他说完,沐攸宁就已打断了澄流的话,披风下的两拳紧攥,正用力地压抑着邪火,强撑着思绪向他解释:“武林大会,还剩、剩不到一个月,我不能……拖垮他的身体……” 他的身体几乎由法力支撑,只要不是缺了肢体脏器,伤得再重也能愈合,与自封心脉别无二致,如一具会呼吸的尸体,不知何时有人来袭,更不知何时才会痊愈。 或该问,她心里就真的如她所表现,完全没有赵清絃吗? 她拍了拍脑袋试图让自己更清醒,婉转道:“我去找、找方法!” 他确实是担心赵清絃,只连日相处下,也早对沐攸宁生出不少好感。 “沐姑娘稍等!才一夜的话,他应是受得住,而且……”澄流急忙拉住她的手,道:“而且馆里的人都不曾习武!” 她不再废话,用力挣脱开来,头也不回地往外跑了去。 “姑娘是第一次来吗?”那男子声线轻柔,似是惯常接待男客,举手投足皆散发着女性的韵味。 男子只以为她紧张,能寻来的都是达官贵人,便是个小姑娘,他也无权过问,收了钱,做好本份即可。 沐攸宁这才抬头看他。 男子往她的方向踏出一步,她竟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一步,如此僵持走了叁、四回,便听得男子笑言:“姑娘不必紧张,先坐下喝口茶缓缓。” 男子追问:“姑娘似乎还未回答喜欢什么类型的男子,若好阳刚一点的,奴还要上妆呢。” 他长得那么好看,总叫她舍不得移开目光;她所施的美人计无理又任性,却会眼都不眨地置身其中任她摆布;那怕她提出的问题使他难堪至极,也只是设法把话拉扯开去,从未曾骗过她。 所谓的喜欢,是肮脏不已的争宠手段,落得两败俱伤;是与利益同生时的阻碍,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更是为了私欲无所不用其极,意图掌控对方人生,强加自己观念,养成专属的傀儡——这是她自身边的人归纳而成,对喜欢的定义。 于她而言,活下去才是首要,追求功法不过是生存的一个手段,除此以外的事似乎都不值一提,更不必为此强求什么。 她顽劣地想留在他身边看看什么时候会露出破绽,又会否提出让人心寒的要求,更想知道他会不会像沐云生所言,付出得多,最后收不回心中所谋,与她战得两败俱伤。 或许,世上真的有那么一种“喜欢”,会与他一般,倾尽温柔,最终令她沦陷。 稍一停顿,再道:“予我自由,不图回报。” “喜欢”这两个字,仿若一道在心底横亘已久的高墙,一直延伸,仅为了挡去外界的攻势,却连她自己都不曾意识到,这高墙也同样隔绝了那些真心待她的人。 沐攸宁颇觉好笑,她向来自诩纵情恣欲,对待赵清絃时却诸多借口,真是愧对沐瑶宫的宗旨。 埋藏许久的感情在说出口后顿觉解脱,横在体内躁动 周身热气把寒夜的风隔绝开来,叫沐攸宁愈渐清醒,直催她逃回那个熟悉的地方,逃回那个人的身边。 院子的墙身忽然冒出一个人影,那个他心心念念的人正不顾一切地翻越高墙,自墙上一跃而下,气喘吁吁地站稳后,拔腿跑向自己。 赵清絃以身护她,生生往后倒去,仰躺在地,沐攸宁就这样跨坐在上,两手撑直身子,笑问:“小道长可知道喜欢是什么?” 沐攸宁笑得更开怀,再问:“小道长喜欢我吗?” 桂花的香甜飘散在清风之中,属于冬季的寒意刮在皮肤,阵风拂来,细沙入眼,他不由得闭上双目,眼角凝住一颗透亮的水珠。 赵清絃茫然睁眼,疑道:“沐姑娘方才……” “可我错了,那不是唯一的原因,更多的,大概要归咎于我喜欢你。” “就算我再怎么去找借口,也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意,甚至,我以为此生都学不会的情爱,也早就深陷其中。” “我知晓你在害怕什么,不就是因为你活不久吗?你也想太多了吧,人生得意需尽欢,说不定下一刻师兄就来取我性命,那该你先哭呢。” 从前,她所说的喜欢甚至与相爱无关,是茫茫人海中的走马看花,轻如鹅毛,淡如白水,片叶不沾身;今夜,她口中的喜欢是种无法抗拒的毒药,明知毒性蔓延全身的后果,依然无悔地选择与之相偎相依。 虽是有迹可寻,她这番话仍让赵清絃脑袋发懵,无法想象这一天来得如始突然,几乎是无视了她的肺腑之言,仅剩一句话不住循环。 赵清絃依旧愣住未动,他不知她今夜受了什么启发,可还是希望她不要开窍,至少,对象别要是他。 他喜欢沐攸宁,幸于她在情爱一字不开窍,不必经历此等痛苦,只心有隐忧,不时提醒她无论是男宠或护卫的身份,两人关系都应该是疏离的——理智是这么告诉他,嘴角却是压抑不住地向上扬起。 这四个字,比起念一万遍清心诀更能让人平静下来。 “我回答不上来。” 沐攸宁自顾自地说起来:“你别去想尚余多少时间,我也不打算把余生全系在你身上,我们不谈往后,此时此刻,我只要你一人足矣。” 他见过太多为情爱自寻短见的人,沐瑶宫所修之道名为无情,他不肯定被强拉进深渊下的沐攸宁体现过人间七情六欲后,会否也像那些人一样丢了理智,可他无法放弃那样的暖意,即便知晓这是再自私不过的做法,也只能尽所能地护她周全。 沐攸宁眨了眨眼,静待他的话。 沐攸宁忍俊不禁,自是听出他意有所指,抬眸直视,以吻纳下他的祝福。 [17]七十五、六章标题:刘禹锡《重寄表臣二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