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攸宁是最先到达云河城。 虽住的地方并非客栈,常人也不会乐意停留在此,沐攸宁仍是一脸好奇地环视四周。 周遭寂静无比,衙役摇骰的声音格外响亮。 沐攸宁在这里安静待了一晚,睡了个好觉,次日醒来才开始细细观察周边的异况。 她吃着冷饭,不时与衙役搭话,摸清他们的巡查时间,悠闲地度过了好几天,最后把目光锁定在邻室的一名女子身上。 在牢里的人大多都披头散发,她只是觉得那女子面容熟悉,却不是十分确定对方的身份。 沐攸宁沿着边上悄悄挪动身子,抱膝坐下,靠在栏边,轻唤对面的那名女子:“姑娘?” 沐攸宁低声再唤:“前辈。” 沐攸宁眨了眨眼,讨好笑道:“可不是嘛,前辈,最近官府抓得紧啊。” 沐攸宁弯着眼道:“我都双八啦,不小。” 女子听到她才十六就已能练至第四重,更觉奇怪,察觉到她出神,开口问道:“你该不会是用了他们提供的童子吧?” 沐攸宁定了定神,瞬间与赵清絃的提点联系起来。 稍一细想,能让沐瑶宫的人甘愿为其卖命,基本上只有童子能成为最大诱因。而结合西殷多个州县都有稚童被拐的案例,恒阳教所占据的云州却能独善其身,若非有意为之,便只能是他们视云州为据点,并与官府相互勾结。 犯人有异于稚童,不需怕他们会逃走,也不看重年岁,只要确认是童子之身便可,比起亲自去拐人,这风险无疑更低,便是有家人闹上公堂,也能推托是牢里病逝。 他看出周翊明身上曾有微弱的法力,虽是旁支弟子,一但发现身上有法力,也会被送到国师府,耳濡目染下,不可能对逐魂术毫无还手之力。 结果也如他所料,不过周翊明遭了毒手,本就微弱的法力也无法像赵清絃操控自如,若不出手相助,今生怕是只能当个平凡人了。 既有杀人一事,那便先行探下官府的底吧。 女子饶有兴致地望着沐攸宁,没想到她还算识趣,反问:“不然呢?” 沐攸宁皱着眉头,盘算该怎么套话,最好的方法当是说一半藏一半,七分真掺叁分假,可这牢狱实在不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沐攸宁笑得乖巧,问:“前辈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 未待沐攸宁回答,她又继续说:“既你来到这里,就代表他们派你来捉我回去了。” 女子挑眉问:“你不是拜在恒阳教的人?” 女子抬头,蓬乱的头发散到两侧,露出大半张脸。 女子约莫叁十,眉眼柔和,双手又细又瘦,指端因长年用力而变得僵硬,指头微曲,囚服下却是一副遮不住的姣好身材。 良禽择木而栖,看来真有不少外门弟子为利之一字甘愿为其效劳啊。 她摇头道:“恒阳教比邪教还要卑鄙。” 忽然提起五年前的事,沐攸宁有些恍神。 彼时她并未成为沐云生的弟子,可这消息传回来后,宫里上下特意布置一番,大肆庆祝,害她忙了好一段时间。 似乎什么都在那年发生,有如火烧丛林,来时猛烈,最后却把盛世一并卷走,仅余残灰。 稍一不慎,足以燎原。 ——千金可求万里无踪。 恒阳教说,有人以千金买下武林盟主性命。 那句话不仅仅显出他们身手了得,更是让“恒阳教”叁字在人们心底扎根,只需奉上千金,即便对方是武林盟主,也能让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女子好笑地望向她,隔着栏栅伸手去捏住沐攸宁的鼻子,把她扯向自己的方向,低声道:“很简单,不是吗?” “咦,你倒比我聪明,我还是被关在这里才琢磨出来。”女子笑意更深,调侃道:“再给你个提示,恒阳教有大量内力高强的童子。” 恒阳教放言有童子供应,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卖命,而沐瑶宫的人为眼前利益,宁愿卑躬屈膝前去求得童子。 凡此种种,皆是自恒阳教兴起之际逐渐传出的谣言,及后变为事实。 沐殖庭不时会和她说些江湖上的大小事,唯独这恒阳教,他仅提过寥寥几句,以致她再怎么想都想不通两者是如何扯上关系。 她无暇去顾那红通通的鼻子,着急地问:“你是说,他们诱使沐瑶宫的人自愿拜到恒阳教,而所谓视沐瑶宫为信仰,是为了令两者扯上关系的幌子,更是为了让杀人的事顺利落在沐瑶宫?” 沐瑶宫的人被遣散出去,已有历练的倒还好,可一些只熟习心法,从未修练过的宫人却难在短时间内找到童子,而恒阳教趁着这机会与之交易,让他们顶着沐瑶宫的身份为之效力—— 若要杀的是正道中人,便冠以童子之名,派出宫人杀之;若要杀的是邪教的人,恒阳教自会揽下,来一个为民除害的戏码。 “前辈,既你在这里,就代表恒阳教与官府确有勾结吧?” 她只不过是知道了恒阳教的秘密,为求保命而顺势留在这里,绝非因这里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人,更不是因为官府以犯人作“酬劳”供给。 她瞥了眼外面的骚动,笑得狡猾,问:“前辈,我们趁乱逃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