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昏沉,街上路人稀疏,没人留意赵清絃右手虚虚牵住东西的怪异动作,沐攸宁左右张望,待行人皆从身边走过,才问:“你在担心叱姑娘吗?” 语毕,他又道:“我只是……有点累。” 是她取去的叁成内力,是为保护她而施下的隐咒。 赵清絃见她眉头轻蹙,笑了笑,用指腹轻轻在她眉心揩了下:“不关沐姑娘的事,是我向来体虚。” 赵清絃身形单薄,这在遇上他的时候就知晓。只是后来缠绵之时,她才知道赵清絃到底有多瘦弱。 她不懂什么术法,也从未想过双修会否对赵清絃的身体带来更大的损耗,一心只求功力增长,却好像因此占了个大便宜。 他确是心甘情愿,可这样的耗损,又是否在他料想之中呢? “结痂了?” 刀伤早就愈合,却总是发痒。 赵清絃觉得呼吸开始紊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很快又换上笑脸,与她对视:“抱歉啊,不能当沐姑娘的男宠。” 好一会儿,她才道:“这里就不怕被谁人看去。” 沐攸宁觉得好笑,他这副乖巧的模样,哪有传闻那般恐怖? 赵清絃垂首勾唇,声音闷闷:“大概,无法如愿。” “我本就体虚,若是不行……” 赵清絃没想到他的试探竟能换来她的慰解,更没想到的是,她说以后—— 赵清絃也抬手拥住她,追问:“倘若……试了还是不行呢?” 赵清絃怔愣一瞬,对他而言,这感情来得突然,想不出缘由,探不出原因,许是与她一般肤浅地看上那张脸,在清醒的剎那,就已经开口邀她共赴巫雨。 他活该留在冰冷彻骨的地方,或生或死,万劫不复。 他想试试,当他立在万丈深渊,站在峭壁上的暖意是否还能沁进脏腑,看到他如传闻般疯魔,她是否还会伸手渡他温度。 若他能把自己的模样深深烙印在她心中,在往后的日子偶尔想起他——虚无的名声又算得了什么? 只是,这渗人的地方,她就别下来了。 沐攸宁领着赵清絃回了客栈,见他脸色愈发苍白,急忙把人摁在床上,要他先行歇息。 沐攸宁本欲转身离去,可看他一副温顺的模样,又忍不住俯身问:“小道长不休息?” “冷?”沐攸宁摸了摸他额头,眼下未至夏天,可天气怎么也称不上冷,额上的凉意传到她手心,冻得她眉头一皱。也不知这温度放在赵清絃身上算不算是正常,或许这隐咒对他造成的负担比想象要重,思及自己已有能力逃脱,便问:“小道长真不用撤回我身上的咒术吗?” 待沐攸宁应了声好,他才满意地闭上眼,两人默契地不再提这事。 沐攸宁坐在床边,覆在赵清絃额前的手稍稍运劲,试图渡去些内力,让他稍稍暖和点。 沐攸宁眨了眨眼,也一同笑起来,小声嘀咕:“对哦,那还是这样做吧——” 赵清絃清醒了一瞬。 沐攸宁没想到他竟会主动亲近自己。 因此,现在他倾向于撒娇的举动,蹭得她脑子发懵,不解地唤了声:“小道长?” 沐攸宁被他这恶人先告状的样子气笑了,问:“怎么就欺负你了?” 沐攸宁长长地哦了一声,意识到他所说的是什么,也终于察觉到他身上的猛兽正昂头叫嚣,杵在她小腹,笑容更甚:“刚才是谁说 “是我。” 沐攸宁咬了他下巴一口:“你当真知晓当我男宠要做些什么?还是等你清醒点再与我说吧。” 未待她追问,赵清絃便又再开口:“沐姑娘说得对,细节详情确是不太清楚,看来我还需再勤勉学习才能好好侍候你。” 沐攸宁苦苦憋笑,她不讶于赵清絃言辞孟浪,只是好奇这位道骨仙风的修道者,是在哪里学来这些说话,仿似小倌馆里争宠上位的男子,说起荤话面不红心不跳的,这样的道长,一旦被拆穿了身份,底下的他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赵清絃的咳声打断了她的想法,大抵是不知道再该说些什么,她权当赵清絃神识不清,在胡言乱语,未有把他的话放到心上,一下一下地轻拍他后背,安抚道:“快点休息。” 一轮静默,久到沐攸宁以为他已是沉沉睡去,耳边突然传来赵清絃的声音:“沐姑娘很好。” 赵清絃睁眼,笑而不言。 “救不了人牲,想至少救回其余的人。” “小道长,你怎么不诚实点?” “我确是好奇叱姑娘有何事相求,准确而言,想要知道她与大祭司到底是否连手。” “自我们踏上这岛,他就盯上了你。我非善人,对你施咒不是为了护你,单纯是不想让大祭司计划得逞罢了。” 沐攸宁的确察觉到大祭司对她过于关注,却想不通个中原因,她安静听着赵清絃说话,他嗓音朗朗悦耳,不念咒时也能让人听得舒服,使凌乱的心境平缓下来。当他淡然道出自己并非要保护她,竟让她生出一个毫无依据的念头——他在撒谎。 赵清絃没注意沐攸宁那探究的目光,他盯着掉到地上的香囊,里面的干花洒了一地,房内弥漫着桂花的清甜,香气淡薄,和他身上的草药味混在一起,竟让人觉得有些心安。 他确实没有说谎,不过是藏起话,隐去一些未明的真相。 是以,左护法只能在东、西室其中之一。 当然不是非她不可,但沐攸宁的体质罕见,无论大祭司想施行什么术法,她都是上佳的祭品,能助他顺利达到目的。 他略一停顿,吐纳数回,闭起眼继续解释:“雷娜岛属阴,石室也是,故二者相合。若用八字属阴之人作祭品,墓穴浊炁流转,石室里的某些机关便会不破自开。我不确定大祭司要做什么,才放任澄流接触她打听。” “大祭司法力平平,不过他算出了你乃纯阴之人,又在你踏进这岛上的一刻有所感应,倒算是有点能耐。” “那……” 两人双双望向门的方向。 沐攸宁自觉五感有所长进,侧耳探听,门外的足音愈渐远离,又传来邻房的开门声,她笑问:“是澄流吗?” “哪有什么好事?小道长才是,总睁眼说瞎话。” “嗯?” 沐攸宁目光灼灼,以吻回应。 哪怕他已沉睡,可耳畔传来的心音仍是那么的紊乱,便是不刻意细辨,按在他胸前的手还是能感受到他的不甘,透过心脏的跃动一下一下地敲打这个世界。 他还不能死。 窗外滴滴答答下起夜雨。 香囊散落在床边,露出了半枚黄符,燥干了的金桂花撒满一地,清香柔婉,与湿气独有的味道混在一起,飘散开去。 她的手微微发颤,不由得想起以前师兄自嘲的话——沐瑶宫上下皆稔恶不悛之人,称之妖魔邪道也不为过。 薄情寡义,这可真是符合妖女的名衔。 少女的嗓音在这雨夜有如屋内的氛围,如蛛网将猎物牢牢囚禁,香甜又黏腻。 絃哥:我不行 絃哥: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