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沛当然清楚自己的幼子是什么德行。他向来偏宠幼子,又自视甚高,因此纵得詹明蔼不知天高地厚,在贡院中也敢放肆。
然而,他心中却存着一丝侥幸,皇上对贡院杀人案极为关注,但一直未曾降罪于詹家,想必是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因此,他大着胆子反驳道:“臣教子不严,确有失职之处。但考生违反律法,臣不敢不据实陈奏。”
朱永贤本来就不擅长撰文,原本还勉强记住了裘智教他的那些文绉绉的话,可现在一着急,忘得七七八八了。
好在他记住了中心思想,立刻用大白话顶了回去:“你越俎代庖!朝廷法纪自有刑部掌管,轮得到你指指点点吗?”
李尧虎听到朱永贤这番话,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朱永贤刚才匆匆跑出去,肯定是找裘智商量对策去了。可看他现在这副模样,八成是没记住裘智教的话,只能临场发挥,硬着头皮上了。
第80章
朱永鸿察觉到弟弟的表现与之前截然不同, 嘴角不禁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詹沛微微一怔,下意识地回应道:“礼部掌管天下科举, 学子们在贡院中围观,违反法纪,自然归礼部管辖。”
朱永贤嘴角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反驳道:“此言差矣。六部三司各司其职,礼部只是负责制定科举的规则, 而司法审判权则归属于地方衙门或刑部,最终由大理寺复核。重大案件还需皇上圣裁, 与礼部无关。”
他不等詹沛反应过来, 径直看向顺天府尹,语气中带着几分逼迫之意:“王府尹, 这事发生在顺天府, 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王府尹现在一个头两个大,案子尚未告破,偏偏又碰上神仙打架。他早已看过围观学子的名单,知道裘智也在其中, 自然明白朱永贤的来意,对方是来为裘智撑腰的。
他左思右想,最终咬了咬牙, 硬着头皮道:“臣认为燕王所言极是。”
这事发生在顺天府,王府尹早晚要发言,只是刚才一直没有开口,现在被朱永贤点名,不得不表态了。他不敢得罪朱永贤,更何况这个案子还需要裘智的协助, 这种时候怎么会支持詹沛。
朱永贤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将目光投向刑部尚书王永立,问道:“王尚书,你意下如何?”
王永立心中一阵忐忑,思前想后,为难地附和道:“臣也认为燕王所言有理。”
他本来和补考一事没有太大关系,今天来不过是应景的,现在被逼着表态,心中虽有不满,却也不敢公然与朱永贤唱反调。
朱永贤见状,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立刻看向大理寺卿花友盛。
花友盛何等精明,不等朱永贤发问,赶忙躬身道:“臣认为燕王所言极是。”
詹沛眼见朱永贤短短几句话便拉拢了三人,心中又急又怒,再次躬身向皇帝行礼,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陛下…”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朱永贤毫不客气地打断:“我和你说话,你找陛下做什么?说不过我,就找家长告状吗?”
朱永鸿听弟弟提到“家长”二字,心中不禁一动,想起自己这么多年辛苦将他抚养成人,怜爱之情油然而生,心已经偏了大半了。
戴权悄悄观察着圣上的脸色,便知这次的事怕是要遂燕王的意愿了。
朱永贤见詹沛无言以对,阴阳怪气地说道:“詹尚书如此阻挠补考一事,莫不是因为自己的儿子死了,便想让别人也不好过吧?”
詹沛闻言,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双手在袖中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他确实是这个心理,幼子惨死,凶手逍遥法外,那些看热闹的学子们却有机会重考。凭什么他们能有机会重来,而自己的儿子却只能躺在冰冷的殓房里,连入殓下葬的日子都遥遥无期。
既然自己不开心,那就让大家一起不开心。这种阴暗而自私的心思,自然不能当众承认。
他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大声喊冤:“陛下!臣冤枉啊!臣为官多年,处事一向铁面无私,绝不敢徇私舞弊,更没有半点私心。臣只是担心处置不当,引发学子们的非议,有损朝廷威仪啊!”
朱永贤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讽刺道:“詹尚书,你真当你做过的事没人知道?詹明蔼在外鱼肉乡里,欺压百姓,不都是你替他擦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