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留下自己一只眼睛？为什么留住自己能够进行思考的大脑？为什么还能感受疼痛？因为他要自己亲眼看着织田作之助活下来，并慢慢地、深刻地、千百倍地尝一遍濒死前皮肤骨肉皆被腐蚀殆尽的痛苦。 一只手在目光涣散的栗山真司面前晃了晃。 乙骨忧太显然对栗山真司话说到一半就走神的状态十分无奈。不过他向来是温和的，或者应该说，只要不踩到他的雷区，那他的脾气就是软的，甚至软乎到了好欺负的地步。所以，他自然也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和同学生气。甚至他还因为栗山真司那小张刷白刷白的脸，关切地问了几句：“你的脸色不太好，是遇到什么问题了吗？” “犯的错？”乙骨忧太也在他旁边蹲了下来，安静倾听。 “……诶？”乙骨忧太疑惑了，不就是一只笔吗？不，仔细想想，普通笔的确不值钱，要是那支笔镀金镶钻呢？再加上有纪念价值的话……嘶—— 年幼的、某种程度上有些胆大包天的栗山真司以为，自己为织田作之助守住了“不杀人”的底线，他就能继续写他的小说。 他的监护人抱着他，安抚地揉揉他的脑袋，对他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织田作之助用自己微薄的薪水养着六个孩子，孩子们健康活泼地长大。因为监护人是黑手党，在横滨横行霸道、向来只有自己欺负别人而没有别人欺负自己的也是黑手党，所以尚不知事的弟弟们，都想成为黑手党中的一员。 他们应该有更广阔的前途，走更坦荡的大路，大笑着奔跑，去追逐光，去拥抱光，去听虫鸣鸟叫，去闻花草芬芳。而不是囿于井底，只见头顶方寸便以为看到了所有。 最可怕的是，常年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某天忽然再见到光，想从黑暗中走出去，习惯了黑暗的眼睛会被刺瞎，毫无防备的皮肤会被灼伤，疼痛会逼他们退回黑暗中去，继续与影子相生相伴。 这不应该，他分明应该有更光明的未来。 坂口安吾从公文包中抽出一份完完整整、干干净净的身份证明以及学籍档案，“啪”地拍到织田作之助面前：“只要你点头，明天真司就能去上学。” 被两个好友堵得哑口无言的织田作之助：“……” 那之后，栗山真司便与当初决定写书的监护人一样，给自己划下了一条此生绝对不能越过的红线。 栗山真司爱走神，思绪常常能飘出个十万八千里，甚至还带拐弯的。半节课下来，他零零总总地想了很多。不过最后还是绕回了，就是和乙骨忧太的实战训练。 以横滨的实验室事件为例，咒术师的敌人不只是诅咒，还有驱使诅咒干坏事的诅咒师。一如夜蛾正道所说，他们这一行在路上会遇到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如果这个时候栗山真司光想着逃避，无法克服自己的问题，将来敌人拿这个问题来针对自己、针对自己在乎的人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