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爱情是飘在天边的一朵云,婚姻是落在地上的雨。婚礼中一切浪漫与世俗的部分都在同时进行着。印着新人名字的卡片,烫金的请柬,淡粉色与丁香色的丝带,朱丽叶式的头纱,汤君当花童时订制的小小新衣。
客人的座次分配要按身份高低和亲疏远近来,叶春彦的身份更是要仔细包装。混血儿可以,私生子不可以,开咖啡馆可以,用来谋生不可以。同意结婚的一个条件,就是他把店卖掉。剩下的就是一些避重就轻的细节,会外语,很英俊,知书达理,气质忧郁,最后在外人看来,他便是个带着异国情调的艺术家,脚不沾实地的一类人。
剩下还有些关系要处理,林怀孝的父亲原本对杜秋这么快另投怀抱大为不满,但杜守拙用极巧妙的话术消解了,唉声叹气道:“你们还想她怎么办?你儿子弄得像逃婚一样,她的自信心全毁了。随便看个顺眼的就嫁了,我劝她再等等。她说怎么等,越等越像个笑话。这事弄得她整个人乱糟糟的。你们也别怪她,我也只能顺着她了。”
这话一出,倒是林家过意不去了,特意送了一对花瓶,又介绍给他们一位花艺大师,友情价负责婚礼的全部鲜花。
其实当初订婚,杜秋并不吃亏,林怀孝的大半交际圈她也沾了光。这次连笑眯眯的柳先生也送了一对腕表给他们,还介绍了一个好用的律师。都在一个圈子里交际,怎么认识的不要紧,混个熟脸最重要,难保日后不会派上用场。
律师自然不能透露客户隐私,但杜秋还是听来个细节。柳先生当年的婚前协议细则列得太多,合同太厚,只能在旁边候着个人帮他太太翻页,翻到一处就签字,还特意给她拿了支新笔。故事要连起来听,林怀孝说过一件事,他和前妻吵起来被抽耳光,鼻血流出来,遇到熟人也不便说,就拿手帕擦着,推说上火。隔了半年,他们就复婚,也是稀奇。
杜秋原本当笑话听,现在倒有些明白。基于爱情的婚姻总是带着迷幻色彩,外人看来再荒唐的事,自己踏进去了也觉得稀松平常。
然后就是汤雯的父母,杜秋亲自动身去见了他们。因为她是和叶春彦一起站在门口的,只一眼,两位老人就明白了缘由。汤雯父亲道:“你们没把孩子一起带来吗?”
杜秋道:“带她来不太好,我想让她生活在一个尽量单纯的环境里。我在饭店订了一桌,要不我们边吃边聊吧?”
订了一大桌的菜,席上所有人却都无心动筷,眼神在杯碟间游弋着。杜秋率先开口道:“我会把她当成我自己的孩子,让她接受最好的教育,用心培养她。就算你们信不过我,也要相信他,他对自己女儿有多好,你们也知道,既然他放心和我结婚,那也是放心我照顾这个孩子。”
汤雯的父母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又是敬佩又是古怪地盯着叶春彦,然后对杜秋道:“我们当然不是对你有意见。你这么忙,能特意来一趟,已经是很上心了。只是小君是我们女儿唯一的孩子,只是以后你和叶先生再有自己的小孩,我们担心她有想法。”
“你们放心好了。我和春彦说定了,三年里我们不会要孩子,三年以后汤君也大了,到时候再问她的意见。”
她看向叶春彦,要等他给出一个更明确的态度。到了这以后,他几乎是一言不发,有难掩饰的羞愧,似乎新的婚姻是对旧日的婚姻的背叛,但这里并没有人想到责怪他。对一个郁郁寡欢的鳏夫,世人总是更谅解些,甚至下意识觉得他两三年前就该再结婚了。
叶春彦抿了抿嘴,道:“我认为这是对汤君最好的选择。”
汤雯的父母点头,信他对女儿的感情,便不再说什么。他们并不情愿参加婚礼,只包了两个红包给他们,以示心意。杜秋也一样收了,说定搬了新家立刻把地址给他们。
事情到这里已经算是能收尾了,杜秋却觉得只是开了个头,“你见过林怀孝拄拐的朋友吗?他复婚都能弄出不小的排场,我没道理比他逊色。至少我不准备再结一次婚。”
于是咖啡店连着三天免单,成堆的鲜花摆在店门口,所有客人都能拿一支,享受这对新人普天同庆的幸福。
杜秋也有她小小的狭隘,特意把喜糖发到叶春彦搬出来的小区,让熟人看见他们的脸。那些碎嘴的老人们人手一份,给老赵的也格外多,还特意问道:“怎么这房子还没卖?又租给别人了。”
老赵也笑笑,含糊了几句,说不知情。
他们又去找了叶春彦的姨妈,毕竟要把汤君的户口迁出来。小房子里有着大热闹,原来他的表弟也要结婚了。之前费劲心机从叶春彦手里要来的钱,就是把现在住的房子重新装修了,给他们当新房。姨妈已经预备搬到外婆的老房子去,她说从小在那里长大,也住的惯。其实是这两室一厅已经容不下多一个人了。
表弟妹是个活泼的圆脸姑娘,并不知道他们的旧怨,只很热情地忙前忙后,倒茶洗水果,满面堆笑道:“大家都是亲戚,以后还要多照应些。之前婚礼你们是太忙了没来吗?”她的肚子已经有了些轮廓,显然是奉子成婚。
杜秋并不愿意坐,就抱肩站着,也不敢靠着墙,怕墙灰沾在衣服上。她和叶春彦对了个眼神,由他开口,道:“这次我们就是来办一些手续,不多留来。你们结婚了,那挺好,恭喜了。”
姨妈坐在客厅里,扫了他们一眼,不说话,只是咔嚓咔擦吃花生,拇指很熟练地把红色的衣捻下来。她瘦了许多,脸像是一尊石膏像。表哥出来打圆场,领着叶春彦去拿证件,“不好意思,今天没空,户口本你们拿去,哪天办手续了,打个电话,我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