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竹峰上都是修道中人，几百年只怕也用不上一回纸钱，这些东西想必都是宋大仁临时置办后事，去山下购置上来的。想到此处，张小凡心中又是一酸，默默伸手拿过一沓，解了封条，慢慢以三张为度，一度一度缓缓放进了火焰之中。 苏茹坐在田不易身旁，默默地望着那起伏不定、翻滚不休的火焰，那火光倒映在铁锅旁的张小凡脸上，折射出忽明忽暗的光线。 张小凡身子一震，随即将身子转了过来，仍是跪在铁锅旁边，同时面对着苏茹，低声道：“是。” 张小凡心头猛然一跳，不知不觉间手心出汗，片刻后他低声道：“弟子这一次受伤，的确是师父下的重手，可是……” 苏茹冷然道：“你给我从实道来。” 苏茹越听面色越是苍白，尤其是听到最后田不易亡故的那一段后，更是一点血色也没有了。只一双手紧紧地抓着田不易的手掌，像是生怕丈夫再一次从身边离开一样。 苏茹目光移向田不易，深深望着那张熟悉而安详的脸。或许，在丈夫的心中，他并没有多少的悔意吧，在他心里，本就是觉得这些是自己应该做的事吧！ “你真的看清了吗？”苏茹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的飘忽。 苏茹脸色苍白，低声道：“那个神秘人，真的是掌门真人……道玄师兄？” 苏茹默默点头，过了片刻，她徐徐又问道：“以你刚才所言，不易他最后心志错乱时，将你击倒，是小竹峰的陆雪琪杀了他吗？” 苏茹没有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张小凡，似在出神。然而在她目光之下，张小凡面上的神情剧烈变幻，犹如煎熬一般，半晌之后，他低声道， “师娘，千错万错都是弟子的错，陆雪琪她……” 张小凡默默低头。 张小凡点了点头，道：“是。” 张小凡凝神思索了片刻，低声道：“师父醒来之后，对我说了两句话。” 张小凡道：“师父说的第一句只是重复地说了三个字：不怪她。第二句是交代弟子，在师父过世之后，将他老人家的遗体带回大竹峰交给师娘，并转告师娘……” 张小凡低声道：“师父临终的时候要弟子转告师娘，请师娘节哀，不要……不要做傻事。” 半晌之后，才听到苏茹略微平静下来的声音，低低道：“我没事了，你起来吧。” 守静堂中，又是一片沉寂，张小凡默默向着旁边铁锅中添了几张纸钱，这时，苏茹忽然开口道：“你心里是不是也对雪琪出手杀了你师父，有所不满和怨恨？” 苏茹静静地看着张小凡，道：“你知道不易他临终前还要对你说‘不怪她’三字，是什么意思？” 苏茹微微苦笑，道：“如我所料不错，只怕你师父他是心甘情愿要雪琪杀他的。” 苏茹叹息一声，默默回头看着田不易，只见田不易脸上安详平和，看上去像是睡着了一般。 青云山，小竹峰。 文敏抬头看了看天空，只见天际万里无云，蔚蓝一片，看上去似乎有种透明的感觉。她深深吸了口气，心情也好了些，不过她的脚步并没有慢下来，穿过了竹林小径，来到了静竹轩外，在门扉上轻轻敲了敲，道：“师父，我回来了。” 文敏推开门走了进去，进门之后她便望见水月大师盘坐在榻上，闭目养神。她走到一旁，道：“师父。” 文敏点头道：“是，我今早去过两次雪琪的住处了，可她都不在，找其他姐妹们问过，却也无人看见她的踪影。莫不是她有事下山去了？” 文敏点了点头，应了一声，然后向水月大师行了一礼，走了出去，临走时还轻轻将门扉关好。 光线从窗口照了进来，将这间精致而简朴的竹舍照得透亮，水月大师默默下了竹榻，走到门前，拉开门走了出去，留 望月台是小竹峰上的极僻静处，每到夜色晴朗、明月当空的时候，这里的景色便十分动人，也是青云山上有名的景色之一。 这一路走来，竹林愈加茂盛，同时离前山那些热闹的殿堂楼阁越来越远。 天琊还在她的手间，微微闪烁着光芒。 陆雪琪转过身子，映入眼帘的却是水月大师的身影。陆雪琪怔了一下，连忙从巨石上下来，来到水月大师的身前，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陆雪琪垂首道：“弟子知道了。” 陆雪琪吃了一惊，道：“师父，你怎么如此说？” 陆雪琪神情一黯，却缓缓摇了摇头，道：“师父，您别说了，弟子心里早已想得清楚。当日最后时刻，虽然田师叔口不能言，但我心里明白，那一剑，田师叔他也是要我出手的。” 说到这里，她抬头望向水月大师，凄凉一笑，道：“师父，你不用担心弟子，我……我真的都已经看开了！” 只是再不忍，到头来也是无济于事，水月大师轻轻叹息了一声，柔声道：“雪琪，你不要太过伤心了，别伤了身子。” 水月大师点了点头，道：“不错，的确有一件事十分蹊跷，我想来想去，还是只有你比较合适。” 水月大师看了她一眼，道：“其实还是关于那件事的。当日你说变故发生后，你是亲自将鬼厉和田不易的遗体送到大竹峰上去的吗？” 水月大师点了点头，道：“不错，古怪便是在这里了。” 水月大师道：“如你所言，早在两日之前，田不易的遗体便已经回到大竹峰上了，但是直到今日，大竹峰上却并无一点消息发出。” 水月大师负手走到一边，远远眺望出去，只见云雾远方，大竹峰在那个方向若隐若现，她看了半晌，道：“田不易乃大竹峰一脉首座，地位非同小可，只要消息一出，便是掌门真人也得过去祭奠。但大竹峰上秘而不宣，岂非很奇怪的一件事？” 陆雪琪忽然看了水月大师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沉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后，她低声道：“弟子明白了。” 陆雪琪微垂着头，却没有马上答应。 陆雪琪深吸了一口气，脸色略显苍白，但还是点头轻声道： 水月大师道：“好。你一路小心，如有什么变故，早早回来告知我一声。” 水月大师望着天空良久，最后低低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回身走下了望月台，径直去了。 狐岐山，鬼王宗。 他们都在盯着脚下的血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