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松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片刻后平静地道:“你是我的弟子,就算如今你不认我了,但我既然看到你遇到危险,就顺手救你一下。”他摇摇头,道,“没其他意思,你不必放在心上。日后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林惊羽咬紧了牙关,心中一阵激荡,心中真恨不得立刻仗剑而起,诛杀此人,却又心中柔软,看着那熟悉面容,一句“师父”在心中辗转回荡不休。 林惊羽看着他。 林惊羽身子一震,犹豫了片刻后,点了点头,道:“是。” 林惊羽抬起头看着苍松,却见他面上神情焦虑,满是渴望之色,显然对这个问题异常关心。往事种种在他心头掠过,林惊羽似乎隐隐猜到了什么,心头猛地一缩。 林惊羽深深呼吸了一下,点点头,道:“是这样的,十年前那场变故后,我到了通天峰后山祖师祠堂,遇到了一位老人……” 到了最后林惊羽说完时,苍松怔怔枯坐到地上,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生气,面如死灰,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好一会沉默之后,苍松道人慢慢站起转身,木然向洞口走去。 苍松道人走到洞口,忽然停住身子。他没有转身,只是声音低沉地问道:“他……那个老人,现在如何了?” 苍松道人默默垂首,肩头微微颤抖着。又过了一会,他的声音有些发抖,问道: 林惊羽沉默片刻,道:“前辈他提到过你一次。” 林惊羽道:“前辈说,苍松他是个走错路的可怜人。” 随后他笑了起来,笑声凄凉而嘶哑,满是痛苦之意: “一切都错了……” 他踉踉跄跄地冲出这个山洞,投身到外面黑夜之中,转眼不见踪影,只有黑暗悲凉的夜色中,还残存着他几分痛苦的哀嚎惨笑声。 惊雷、闪电、狂风、暴雨,似乎一直都在耳边呼啸不停,脑海中那般混乱,浑浑噩噩,似乎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了。 随后一阵疼痛从喉咙间传来,像是要干裂一般。他下意识地动了动嘴,嘶哑而轻微地叫了一声:“水……” “啊!”突然,旁边传来一个声音,带着几分惊喜,道:“你醒了!师兄,快过来,他醒了……” “水……”他再一次地低声说着。 脚步匆匆,来往奔走,片刻之后有人跑过来,随即一只手将他的头小心扶起,将一个碗般的东西靠在了他的唇边。 鬼厉心头一松,随即忽然又听到一阵像猴子的“吱吱”叫声,紧接着有人闷哼了一下,周围顿时有哗然之声。鬼厉本想转头看看,但这时一阵倦意上来,却是又再度昏睡了过去。 此言一出,周围人影似乎都松了口气。随后有人看着鬼厉,轻轻叹息了一声。 恍恍惚惚中,他好像看到了许多人:年幼时的父母,大雨天里的普智师父,天真美丽的师姐,大竹峰上的师父师娘,各位和蔼可亲的师兄们,若即若离的陆雪琪,还有微笑着的碧瑶……还有许多许多人,都一一在眼前闪过。 “咚……咚……咚……” 第一次,他竟没有睁开眼睛的冲动。他就这么安静地躺着,不去想不去管,自己身处何方,身外又是哪个世界。 钟声悠扬,仿佛永远也不会停下,就这般一直敲打下去。他安静地倾听着,呼吸平缓,全部精神竟都融入了这平缓的音色里,再也不愿离开。 有谁知道,背负重担的日子,该是怎样的一种痛苦? 那本是敲打在心间的钟声,陡然间似乎离他远去,一下子远在天边。 佛! 一个斗大的“佛”字,高悬屋顶。这个佛字由周围一圈金色花纹团团围住,然后顺着外围,一圈圈精雕细刻着五百个罗汉神像,又形成一个大圈。诸罗汉皆一般大小,但神态身形尽数不 然后在大圈外围是蓝底黑边的吊顶,比中间佛字圈高出两尺,其上画风又有不同,是正方形方格,每方格一尺见方,金色滚边,内画有麒麟、凤凰、金龙、山羊等佛教吉祥瑞兽,这些图案,却是每个方格中一样的。 鬼厉又转头向四周看去:只见此处倒像极了一间寺庙内的禅房,房间颇为宽敞,四角是红漆大柱子,青砖铺地,门户乃桐木所做。两旁各开一个窗口,同样使用红漆,看上去十分庄重。一侧墙壁上悬挂着一幅观音大士手托净水玉露瓶图,下方摆着一副香案,上有四盘供果,分别为梨子、苹果、橘子、香橙;供果之前立着一个铜炉,上面插着三炷细檀香,正飘起缕缕轻烟,飘散在空气之中。 这时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外,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个人迈步走了进来。鬼厉向他看去,是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小和尚,手里托着木盘,上面放着一个新的水壶。他走进来却也没有向鬼厉这边看来,而是直接走向房间中的桌子,将桌子上的茶壶与手中木盘上的那个掉换了一下。 不过虽然如此,却也把那个小和尚吓了一跳,立刻转身看来,还险些把手上的木盘给打翻了。 说着,他就欲向门外跑去。鬼厉冲着他的背影,嘶哑着声音问道:“小师父,请问一下,这里是何处?” 天音寺! 天音寺……天音寺……普智…… 片刻后那些人走到门外,有人对小和尚道:“你不用进去了,现在就去后院通报给方丈大师,就说张小凡施主已经醒来了。” 随即从门口处走进来两人,为首的果然是法相,跟在他身后的,还是那个高高大大的和尚法善。 法相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双手合十向鬼厉行礼道:“张施主,你醒来了?” 法相面容不变,温和地道:“用什么名号自然是随你。只是,你若连姓也不要了,可对得起当年生你养你的父母?” 法相也没有怪他的意思,他与法善二人,看着这个被天下正道唾弃的魔道妖人时,眼中都是和善之意。法善从背后圆桌旁边搬过一把椅子,放在床边,低声道:“师兄请坐吧。” 鬼厉不用他问,其实早就暗中查看过自己身体:原先胸口被重创至骨折的肋骨已经完全被接好,此刻用厚厚绷带绑住,显然是帮助固定着;至于肩上、身上那许多皮外伤,也一一都被包扎完好;伤口中虽然不时传来痛楚,但隐隐亦有清凉之意传来,显然伤口上敷了极好的伤药,才有这等疗效。 他顿了一下,又道:“刚才我那个小师弟也和你说了吧,此处便是天音寺,你在这里除了我们寺中少数几人外,天下无人知晓,所以很是安全。你只管在这里好生养伤就是……” 法相点了点头,道:“是。” 法相淡淡道:“我自然知道。” 法相向他看了一眼,不知怎么,目光中却有些异样。鬼厉皱眉道:“你看什么?” 鬼厉一怔,道:“什么?” 鬼厉沉默了一会,道:“你们为什么要救我?” 鬼厉道:“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