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到处飘散着烤肉诱人的香味。 鬼厉淡淡道：“饕餮向来贪吃，一只烤猪算不了什么。” 此刻果然如那少年所言，饕餮似乎对这只烤猪特别青睐，嘴齿之间口水狂流，顺着牙缝流了下来。忽地一声呼啸，饕餮从少年肩后跳出，化作黑影，扑向火焰。不料灰影一闪，“吱吱”之声愤怒响起，竟是小灰横空而出，挡在烤猪之前。 小灰与它比起来简直小得可怜，但不知为何，饕餮竟对小灰有些忌惮，不敢大意，只是又舍不得前方美食，当下口中低声咆哮，表情也渐渐变得狰狞起来。 他此言一出，连那少年也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而那两只对峙的异兽也有了反应，饕餮四只眼睛瞪着小灰，小灰还以三只眼睛圆睁，两只异兽七只眼睛瞪得一个比一个大。片刻之后，小灰对着饕餮“吱吱”叫了几声，露出牙齿，随即向后跑了几步，一屁股坐在鬼厉身旁，眼睛直盯着烤猪。 那少年看着饕餮趴下，也走过来在饕餮身边坐下，看着鬼厉微笑道：“阁下是哪位高人？想不到竟然有这般手段，让饕餮都可以暂时压下凶性。” 少年看了鬼厉一会儿，忽然大笑，笑声清亮，惊起远处夜鸟无数。 鬼厉将烤猪轻轻翻转，猪肉上的香油味道登时浓郁了起来，勾引得对面的饕餮一阵躁动。但不知是为了品尝美味还是其他什么，这只除了凶猛之外还以贪食著称的异兽竟然忍了下去，而同时小灰狠狠瞪了它一眼。 少年道：“什么？” 少年笑道：“岂不知众兽亦有感觉，你杀了这只野猪，当知野猪痛苦畏惧；如我杀你，你亦如猪。众生本是平等，何来人兽之分？” 少年目光凌厉，道：“有何分别？” 少年一怔，眼中凌厉之色渐退，随即脸上现出几分异样神色。 四下无声，只有火堆中不时发出树枝爆裂的声音。那个奇异少年与鬼厉都没有再说话，火焰伸缩不定，在他们之间燃烧着。 话音刚落，小灰与饕餮同时扑了上去，小灰“吱吱”乱叫，一伸手抢先抓到了烤猪的一只后腿，它手中拿着烤得火烫的猪皮似乎没有感觉。那饕餮却更是厉害，也不动尖脚利爪，直接张开血盆大口，不顾这猪肉尚在火焰之上，直接把脑袋伸了过去，一口咬下。 小灰大怒，猴脸上露出愤怒表情，手上抓着猪腿不放，同时跳脚大叫。饕餮恶兽却不管这么许多，那满口锋利的牙齿一咬，登时如摧枯拉朽一般将美味的猪肉咬成两段。小灰猝不及防，一时太过用力向后倒去，在地下滚了两圈，站起来的时候手上抓着的只剩一只猪腿了。 “吱吱，吱吱……”小灰眼见原本属于自己的美味竟被这恶兽抢了大半，如何不怒？但叫了几声之后，猛地低头也是大啃起来，它吃得也极快，不过一会儿一只猪腿就吃了大半。 小灰恶狠狠将最后一块肉吃了下去，三只眼睛一起瞪大，望着饕餮。饕餮满口流涎，垂涎欲滴，一步一步向小灰走了过来，小灰猛挥手，将手中残余的骨头向另一个方向远远扔了出去，同时脸上露出幸灾乐祸的表情。不料饕餮身影一闪，如电如光，竟然在眨眼间腾空而起追上了肉骨头，一口将之咬住，在空中一个转折，又飞了回来，落在那少年身边。 小灰看了饕餮一会，随即转头对着鬼厉，手脚比划口中“吱吱”叫着，鬼厉看一会儿，道：“你说它像大黄？” 片刻之后，小灰的爪子再一次伸过来，饕餮没有动作，但四只眼睛都看着小灰的爪。鬼厉和那个少年都保持着沉默，特别是那个少年眼中更有种奇异光芒，默默地注视着这两只异兽之间的交流。 鬼厉沉默地看着，依稀记起许多年前，大竹峰上小灰和大黄之间，似乎也是这样亲近起来的…… 鬼厉看着小灰与饕餮一眼，眼中也有一丝暖意，道：“不错。”久，忽然笑道：“这只饕餮一直跟着我，没想到今天我才发现，原来它比我快活得多。”他面上的笑容隐约有苦涩之意，道，“除了吃饱喝足，就算不是同类，却也还有你这只猴子愿意和它做朋友。” 那少年哼了一声，傲然道：“天下之大，有谁配做我的朋友，又有谁敢做我的朋友？” 鬼厉透过面前燃烧的火焰望着他，没有说话 鬼厉心中一动，突然间心绪激荡，却是想起了多年前那段深埋内心的往事，那个慈祥的和尚的脸，仿佛又出现在自己眼前…… 少年向他手上看了一眼，忽然道：“莫非你也有伤心往事？” 鬼厉一怔，心头一阵迷惘，刹那间思绪万千，纷至沓来，从未想过的这个问题，突然摆在他的面前。深仇、大恨、十年夙愿、缠绵白衣，这一生风雨飘荡，却从未想过自己心中，还有什么最后心愿。 他一时怔怔出神，夜风萧萧，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等他惊醒过来时，那少年已经消失不见，地上饕餮似乎也刚刚飞腾上天，与黑暗夜幕融为一体，远远传来它低沉的吼叫声。 小灰不大理解，也懒得理会，猴头抬起来也看着天空，似乎还在找寻饕餮的身影。 “……总是要见她一面……” 这一场世间浩劫随着时间流逝，情况越发惨烈。怪兽异族杀入中土，兽潮肆虐，百姓死伤惨重。正道派出去探察的弟子多半就此消失，少数道行稍高的弟子回来，也都身上挂彩，向诸位正派师长报告时，极言怪兽之可怖。 青云山小竹峰。 竹林中冷风吹过，仿佛有黑影闪动。 文敏和其他人顿时一惊，一起看了过去，片刻之后文敏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拍了拍那个小女孩的脸蛋，道：“小诗，那是山风吹动竹子，竹枝摇摆的影子。每到晚上都是这样的，你刚刚上山不久，过一段时日就知道了。” 文敏脸上掠过一丝黯然之色，叹了口气，道：“是掌门真人要雪琪在那里反省的，我们也没办法。不过你放心吧，她应该不会害怕的。” “啪！” 文敏叹了口气，道：“其实那位李洵道兄还是不差的。一表人才，身世又好，日后焚香谷谷主的位置多半也是传给他的。看他的模样，对雪琪也是十分爱惜，只是……雪琪不喜欢罢了。” 原先那个女子却摇头道：“我看不对，雪琪原来是最听师父的话了，对掌门道玄师伯也十分敬重，但此番公然在通天峰上顶撞他们二位，我看……”她忽然压低声音，轻声道，“莫非雪琪心中已经有了意中人……” 众人默然，站在文敏身后的女子沉默了片刻，低声道：“师姐，其实我们能想到的，掌门师伯和师父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一次掌门和师父故意允诺焚香谷的提亲，只怕就是……” 其他女弟子一头，众人缓缓走去，低低谈论，隐约中还有叹息声，渐渐走得远了。 …… 当鬼厉踏上望月台的时候，呈现在他面前的，便是这幅美景。而在那皎洁月光中，还有个白衣如雪的女子，正背对着他站在悬崖前方望月台上，眺望着远方无尽的黑夜。 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那个身影动了动，陆雪琪冷淡而略显疲倦的声音响了起来：“师姐，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夜色中，月光下，那个黑衣男子的身影，默默地站在那里，凝望着她。 鬼厉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月光照在陆雪琪冰雪般的肌肤上，透明一般毫无瑕疵，更增添了她惊心动魄的美丽。远远地，竟有种不敢靠近的感觉。 “你，还好吗？”他腹中有千言万语，可是说出口的，却终究只有这几个字。 可是那身影却分明就在眼前，在梦中不知见过了多少次的身影！ 鬼厉身子震了震，此刻原本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灰也不知上哪儿去了。只见他眼中闪过犹豫之色，对他来说，这短短的几步路，也需要许多的勇气。 踏出脚步，走在月光之上，身后的竹林沙沙作响，身前的女子悄悄抬头凝望，鬼厉站在了她的身前。